第九十九章 病菌(2 / 2)

她說得讓人很不舒服,在她這個醫生眼裏,我就是一種可惡的病菌,導致了封寒北久病不愈,病入膏肓。

我不想多囉嗦,直接開門見山,“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

抬手看看手表,景醫生估算著,“大約還有一小時吧,最近封先生有點過勞,需要多休息一會兒。”

皺了皺眉,我趴在欄杆上,沒有再說話。

眼睛望著遙遠黯淡的星空,手上摩挲著微涼的欄杆,指腹印在雕花上,一個用力,堅硬的觸感便抵入了血肉之中。

冰冷的溫度,沾染上滾熱血液,彼此衝擊著,誰也不讓誰。

“陳小姐,你和我想象中倒是不太一樣。”

我沒應聲,看了她一眼。

似乎想到了什麼,女人對我說,“在封先生口中,你很……特別。”

“特別蠢,還是特別壞?”

對於這種話題,我的口氣也帶了幾分嘲諷。

她並不反駁,“哪一種都好,總歸是特別的。”

她說完之後,我再沒有搭話,單方麵斬斷了話題。

腳下的城市安靜地運轉著,車流不息,霓虹浮光,映襯得此處的氛圍越發冷寂。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景醫生又開口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陳小姐,你不介意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我想知道,八年前,你到底對封先生做了什麼。”

觸電般扭過頭,接觸到她探究的目光,我憑空湧出了一種灼燒的憤怒。

這是一種責備,懷疑,猜度,就像是很久前的某一次,封寒北一副受害者的惺惺作態,反過來質問我一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反問,“怎麼會不懂?正常人怎麼會長年徹夜不眠,處在高度衝動和亢奮情緒中,生生將健康的身體熬成崩潰?”

眼看著我的怔住表情,景醫生也愣住了,“你不知道?”

手指緊緊地扣著欄杆,我忍不住關心,“他怎麼會這樣嚴重,不是說是抑鬱症嗎。”

景醫生歎了口氣,糾正說,“準確說,那隻是躁鬱症發展的後遺症之一。”

躁鬱症,病人會無端發狂、興奮、痛哭、失眠,兩種極端的人格交互登場,各自控製一段時間。直到最後某一方占據主動,更嚴重的會有自殺傾向。

“封先生的治療史已經有七八年,效果始終不理想,尤其是那一段完全自閉的經曆,導致了病情變得複雜棘手。他的心理防範機製非常完備,一直抗拒我們深入接觸。”

完全自閉的經曆……

再度聽到這些,我的心裏依舊五味雜陳,難以相信。

景醫生很悵然,“我接手封先生這麼久,遲遲解不開這一塊心結,不得其門而入,隻能勉力控製而已。”

“而最近,我有種感覺,它已經漸漸控製不住了。”

“你覺得,是因為我的出現……是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無比。

誰知道,她竟然沒有肯定,而是以一種嚴肅的口氣告知,“陳小姐,出於對您人身安全的考慮,接下來的話,請你務必要重視。”

“配合多年的藥物治療,封先生的抑鬱傾向基本上得到了控製,不會再有過度的自閉和自殘行為。但是最近,他的狂躁傾向正在慢慢抬頭。這種狂躁偏向,會日漸影響著正常生活,尤其是在受到刺激之後,很可能讓人失去理智。”

無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我腦袋裏如同翻書一樣,閃過一次次與他爭執爭吵的畫麵。

“他犯病的時候……會有什麼標誌嗎。”

“標誌?”景醫生不解。

我努力回想著——

每次我惹怒他的時候,封寒北淺褐色的雙眸就會變得陰沉墨黑,整個人的氣質就如同名字一樣,極寒之北,寸草不生。

那種時候,十次有九次,我都被按在床上,朝死裏開幹。

那種苦苦掙紮的滋味兒,根本不是上|床,而是受刑。

靜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終於打破了沉默。

“那,這意味著我要對他聽之任之嗎。”

這位醫生沉默了幾秒鍾,“很遺憾,我想是這樣的。”

她站起身,手扶上了陽台的拉門,想想還是扭過頭來。

“對了,忘了補充了,曲屏風是我的師弟。所以見到你的時候……我很意外。”

驀地一抬頭,我驚訝地看著她,感覺舌|頭裏在嘴裏打了個結,半天說不出一句回話來。

望著景醫生離開的背影,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天涯何處不相逢。

生活總是這樣愛開玩笑,冷不丁送出一記老拳,打得我頭暈目眩,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