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三人,在床與床之間的縫隙裏,勉強移動著。
走一步,停兩步,尤其是江野,他個頭高,還不得不低下頭,以免碰到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瓶線。
一間一間病房裏打開,隻見好好的四人間,硬是擠成了八人間,甚至連地上都躺著病人。
如此大的密度,空氣裏麵的味道不言而喻,各種排泄物混合一起,還有病人呼吸間的口臭,差點讓人嘔吐出來。
看了幾間,不光是江奶奶臉色蒼白,就連我都忍不住想要罵人。
“這個葛柳翠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就把葛爺安排在這種地方嗎?”
就這種地方,哪怕是健康的人,也都要悶出毛病來。
江野臉色也不好看,對於葛爺的十分怨恨,眼看著都減成了八分。
“讓讓,騰出點空讓我出去!”
走廊另一頭,肥胖的護士長腳步飛快,一邊推著車,不管不顧地往縫隙裏推出去。
一聲令下,明明是擠擠挨挨的過道,硬是和被鯊魚追逐過的沙丁魚群一樣,迅速留出了合適的空檔。
我被迫貼到了牆壁上,卻還是躲避不及,腳上被車輪拐了一下,不自覺向一邊崴去。
本能地去扶一張病床的扶手,我的手卻恰好撞到了病人耷拉下的手臂。
冷不丁感到那種枯瘦見骨的觸感,我頓時雞皮疙瘩冒出一片。
毫不誇張地說,就感覺死亡和我擦肩而過一般。
我條件反射地想抽回來,沒想到,那個看似枯瘦的手掌,竟然大力地反握住了我的手。
“你做什麼,快給我鬆開!”
強勢地將我扯回來,江野皺著眉,口中責備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整個人就和雷劈過一樣,呆在原地。
“你,你……”
順著他驚愕的眼神看去,床上那個虛弱的老人,慢慢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小江,是我。”
這個躺在病床上,枯瘦如柴的病人,竟然就是葛爺!
江奶奶連忙走上前,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連連後退兩步,“老葛,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怨得我們認不出來,隻看葛爺現在骨瘦嶙峋、雙目渾濁的樣子,哪裏能和從前硬朗的老爺子聯係起來?
見到江奶奶的臉,葛爺渾濁的眼裏,瞬間湧出了淡黃色的淚水。
它們仿佛粘蟲爬行過後的粘液,順著老樹皮般的皮膚,爬下了枯索的麵龐。
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卻又把什麼都說明白了。
扭起熱毛巾,我遞給江野,換下了他手裏髒的一條。
一條深藍色的毛巾,硬是擦出了一層黑泥出來。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總算是在第三趟的時候,將葛爺擦了個幹淨。
不光是擦幹淨了身子,江野還幫著換了一套病服。
葛爺傷的是肋骨,整個人隻能臥床休息,全部都靠外人幫助。
解開上身的繃帶,幹瘦的上身深深凹陷進去,尤其是胸口的那處傷口,已經潰爛紅腫,要不是現在溫度低,早就該爛了。
等換好上衣,江野想去解下衣的時候,卻被死死地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