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天都沒有說話,甫一開口,聲音啞得如同被刻意剪碎過,零碎喑啞。
“是啊,來了有一會兒了,你睡得很沉,我就沒有叫醒你。”
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如常,笑著伸出手,順了順她蓬亂的額發——手指剛剛觸碰到發絲,那些黑發竟然如同秋黃的枯草般,經不住觸碰,全都簌簌地掉了下來。
林曼可似無知覺,反而本能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呢喃著說,“來得好……好得我以為在做夢……”
捏緊掌心,我藏起滿滿一掌的落發,背著揣到了口袋裏。
我故作不滿,聲音輕的像是哄孩子,“還想著做夢麼,我可不想在醫院這種地方做大夢。我聽護士說,你最近很不聽話,有沒有這回事?”
呐呐地啊了一聲,她口中殘留著嘔吐和饑餓後的味道,很不好聞,我卻沒有避開。
“陳荼……你也生氣了嗎。”
“別生氣。都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林曼可喃喃自語著,用她瘦到幾乎變形的臉頰,摩擦著我的手背;用皸裂起皮的嘴唇,討好的啄吻著我的指尖。
好像一隻可憐的小動物,在冰天雪地中,無處可躲,瘦骨嶙峋。除了抓住麵前的浮萍,它壓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眼中發酸,我半跪在床前,湊到她麵前,好聲安慰。
“好,我不生氣。那你要吃藥,要快點好起來,別讓我擔心你了。”
林曼可用渾濁的眼珠子直直望著我,良久之後,她卻搖搖頭,又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再逼她,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大約又過了十分鍾,女人又緩緩張開了眼睛。
“老譚,怎麼樣了……”
想起前兩天蕭柏傳給我的後續,我一字不差地轉達她,“他涉嫌故意傷害,非法拘禁,估計會吃半年的牢飯。”
得到這個結局,林曼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眼中暗淡,毫無波動,平淡得好似和自己無關。
寂默了一會兒,就聽見她又問了。
“瞿子仁……走了嗎。”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回答,選擇了一個保守的答案。
“你要是不喜歡,以後我不讓他來了。”
她垂下眼簾,“他不是個壞人,但是卻對我很壞……我不會原諒他。”
眉梢微動,我的眼角不自覺往外瞥了瞥——不用猜也知道,那位瞿公子一定在門外候著。
這些話,自然會分毫不差地傳入他的耳中。不知道他聽到這裏,會作何感想。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林曼可虛弱的身體顯然有點費勁。她抬眼看我,裏麵明顯多了一抹哀求,是為了某個人。
“我,我想見他……我……”
“好了,你別說了,”我無情地打斷了她的話,“無論你想做什麼,先治療,否則一切免談。”
見我態度堅決,她終究沒有執拗過我,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個沒有說明的答案。
她想見路錦周。
而在她出事的這麼多天裏,路錦周一次也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