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孤月
“當! 當! ……”
古寺夜半鍾聲響起,慧能還沒有半點睡意。他兩眼死死盯著天花板,盡管那是一頁讀膩了的書,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讀下去。
河船汽笛聲此起彼伏,與古寺鍾聲彙成特有的旋律。然而,這些對慧能來講,一概提不起興趣。
一輪圓月冷冷地照著大地。慧能感到有些寒意,順手抓起一條毛毯蓋在身上。睡神仍未光顧,他就隔窗望月。記得走出家門時,也是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月亮伴著他,一直伴到天亮,才來到鎮上的火車站。然後,他買了票,到了蘇州城。再後來死磨硬纏削發做了臨時小和尚。整日幹打掃寺院的營生,也不知掃落了幾鉤殘月,幾多晨星。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是一年。想起來有時也覺可笑,不就是為了父母包辦的一樁婚姻嘛。爺爺奶奶是包辦婚姻,照樣生下父親和兩個姑姑;父親母親沒有愛情,同樣有了三男兩女。再說,鳳月姑娘連見都沒見一眼,你敢說不是個漂亮妞。有個漂亮妞陪伴一生,還虧什麼。有時掃地掃累了,做佛事做煩了,他就在心裏想象著鳳月的模樣,想著想著,另一個姑娘便把鳳月頂替了。她叫文媛,是他高中時的同學。上學時,他就暗戀上了她。兩人的眼波你來我往,架起一座愛情之橋。隻是不好意思提出,直到畢業分手,也沒捅破這層窗戶紙。離開了她反而更思念她。他心裏說,一輩子非她不娶。介紹人介紹的鳳月也是辛莊的,正和文媛一個村。慧能就想,自己當時多傻,為什麼不去找文媛打聽一下鳳月呢?同時也試探一下文媛對自己有沒有意思。豈不是一舉兩得。
命運有時也真能捉弄人。
慧能翻了個身,月亮露出了笑臉,瀉下一片溫柔的銀光。慧能心裏就像打翻了蜜罐兒,咕嘟咕嘟地冒著甜泡兒。有一次他正在清掃大雄寶殿時,突然進來一個麵熟的女施主,他就偷偷地瞅她,披肩長發,緊身連衣裙。他心裏咯噔了一下,是文媛。文媛也認出了他,未曾開口卻先淚流滿麵。慧能怕在寺裏招惹麻煩,便讓她到寺外楓橋邊等他。然後,瞅個空子換下袈裟,穿上西裝到橋邊見麵。
文媛一下撲到他懷裏:“你怎麼忍心拋下我,當了和尚?”
慧能答非所問:“你現在過得好嗎,”
文媛點頭:“還算可以。自從你失蹤後,我就到了深圳,給人家當保姆,混來混去,我就感到沒知識不行。所以,我掙了些錢後,便考上了大學。就在這個城市。”
“好。”慧能說。然後問,“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文媛說。
“和你一個村的,叫鳳月。”慧能說。
文媛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鳳月就是我,我的小名叫鳳月。”
“我的天!”慧能一把抱住她,“早知你是鳳月,我還出家幹什麼?不過,我已和寺裏訂了兩年合同,期滿後,陪你好嗎?”
文媛笑笑。兩張嘴疊在了一起。
以後,慧能就在希望中打發著日子。
慧能又翻了個身。
月亮已經偏西,月光輕輕地射進窗來。慧能就想,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一亮,他就得起床打掃寺院,在寺院開門時,他還要在鍾樓前賣票。自從經濟大潮衝擊神州大地之後,寺院也有了不小的變化,門票由五元長二十元。上鍾樓原先是不收費的,現在卻一下子每人收五元。慧能、慧智就負責這項工作。開始,慧能有些不好意思,後來就習慣了。有一次慧智鬧病,由他一人值班,有的人耍小心眼,並不要票,悄悄塞給他兩元或三元,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上樓了。這一天寺院關門時,他口袋裏就有了三張屬於自己的老頭票。又有一次,他還得到一筆數目可觀的美元和日幣。他知道文媛經濟來源不足,便接濟了她。樂得她用勁在他臉上吻了幾口。
明天,慧智告假回家探父母,又隻有他一人值班了。不能再胡思亂想了,該早睡一會兒。越是這樣想越睡不著。他就在心裏數著:“一、二……”
此時,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楓橋上的圓月越變越大,光芒卻越來越淡。
慧能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