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瀾將雲玖安置好,一側兩個會武功的女婢以及阿碧留在畫舫裏,他看了眼坐在那,隻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周圍。
目光微微晃了瞬,而後掀開簾子,彎腰走到船尾。
隻要她不在他眼前或者眼皮子底下,隻是須臾的光景,都不叫人放心。
他覺著她眼下規規矩矩沒有一絲逃走的狀態才更有問題,偏偏……她又總是激怒他,倘若她曲意逢迎他的話,便隻會叫他懷疑她動機不純。
將目光眺望前方一艘華美大氣的畫舫上,夜無瀾微抿唇角,想起昨夜的場景——
昨夜,他入宮,借呈送批閱好的折子遞去父皇的機會,去憐心的新月殿找她談話。
夜憐心深夜隻著了一件單薄的夏衫,裏麵是曳地的月白杏粉色長裙,長長的裙擺從榻上迤邐到了地上。
她就那般坐在坑上,秋水般的杏眸有一下沒一下地眨著,長睫輕扇動,宛若展翅欲飛的蝶翼。秀美溫婉的臉龐在燈下有種異常溫柔靜美的色彩,隻是那神態,頗有些神遊天外,漫不經心。她麵前擺著一盤棋,但她似全無心思,是以一盤棋下得亂七八糟。
黑白兩方都死傷無數,不得好處。
殿內烤著地龍,雖不冷,但她坐在窗戶口處,那窗戶又被推開了一條縫,是以,外間的冷風都灌了進來,吹著她單薄的外衫,麵上都沒了平日裏的紅潤氣色,顯得整個人柔弱得一陣風便能吹垮。
這般,夜無瀾才覺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個沒什麼憂愁,吃飯也香,不胖卻也和消瘦沾不上邊的妹妹,開始消瘦下去,下巴尖尖的沒有一絲肉,不如以前圓潤時可人,卻也更有女子的韻致,少了少女的稚氣。
他不懂,夜憐心自打出生起,雖沒了生母,但因是皇宮中最小的公主,日子過得向來順暢輕鬆,不論是他那些心思各異的兄弟們,還是他那個終日沉溺女色與煉丹的父皇,甚至是宮中爾虞我詐的宮妃們,對她不至疼愛卻也不會迫害。
畢竟,夜憐心生得柔美乖巧,頂著夜國第一美人的名號卻從來低調,不怎麼參加宴會,也不與京中貴女多往來,性子乖巧得有些像包子。
誰會欺負一個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的人?哪怕有幾個不長眼的欺辱到她頭上,小丫頭看著柔弱無害,卻也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不會叫人白白欺負了去。
“皇兄?”夜無瀾也不知為何,自從在衛國那天,一向聽話的夜憐心與他起了相悖的爭執,那倔強又哀傷著落淚的模樣便在腦海中回旋了幾日,也是因此,自那起,每每見到她這般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出神,想些有的沒的。
此時也是,夜憐心發現了他,愣了下,手中棋子應聲落下,將原本就一塌糊塗的棋局徹底打亂,站了起來。
望著他,神色拘謹過後,便是溫婉乖巧的模樣。
是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就是每每他明明察覺到小姑娘的不對勁,但一看到他,憐心便瞬間斂去所有心事,恢複如常,叫人以為,先前看到的那些不過是自己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