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封 情 書
中專畢業後不久,我在縣城謀到了一份臨時差事,工作量不是很大,錢剛夠維持生存,玩得卻夠瘋。每次晚上下班後,我們都蜂擁似的往舞廳、歌廳、夜宵店跑,似乎有揮灑不完的青春。去得最多的還是舞廳,好友嬌是個超級舞迷,沒有音樂細胞的我每每都抱了視死如歸之決心被嬌拖了往舞廳跑。一般情況下,是嬌在跳,我坐在舞廳一角看。隻有像走路似的慢四,我才會勉為其難的隨嬌一起笨拙的滑入舞池。
不得不承認,舞廳是個滋生愛情的溫床,甭管是真的假的,好的壞的,認真的遊戲的都可以在這個朦朧迷離的背景下拉開序幕,在一來二回的“嘣嚓、嘣嚓”舞曲旋轉中升溫。我和力的最初相遇也在舞廳。那天,是嬌的生日,很多嬌的同學都來為她慶祝,吃完了生日蛋糕後,嬌便帶著我們一群人又瘋到了舞廳。很多人都在跳。我推脫著依舊坐在了舞廳一角的卡座裏。有一個男生也沒動,在嬌的生日宴會上,我已知道他叫力,是一個少言寡語的男生,五官一般,身材倒是比較棒。
舞曲一支又一支的在放,三步、四步、倫巴、恰恰。即便久經沙場,卻天性駑鈍,永遠搞不清三步四步的音樂節奏有何區別。我和力兩個人坐在卡座裏一言不發,跟這個熱鬧的環境看上去有點不協調。當又一支舞曲響起時,力鼓起勇氣說,不如我們也去跳一曲吧?出於禮貌,我不打算拒絕一個羞澀男人的要求。隻是在接受要求之前,我得肯定的知道:“是慢四嗎,我隻會跳慢四呢?”力說:“好像是的。”一滑入舞池,我就開始了後悔,因為這家夥的舞跳得不見得比我高明,那舞姿毫無美感可言,僵硬得像一個木偶。更槽糕的是在舞曲臨近結束倒記時三十秒了,力才如夢初醒:“好像不是
慢四,是倫巴呢!”再看別人果真不是我們這般的邁著步子的。我和力像兩個做錯事了的孩子一樣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自那以後,我發誓絕不再踏進舞池半步。
世界真小,力原來是我的校友,高我兩屆畢業。力中專畢業後在家種過葡萄、草莓、西瓜,最驕傲的是他的“種豬養殖專業戶”的光榮稱號。他養了100多頭種豬,每天一身泥巴一身豬糞的,倒也小賺了一筆,算得上小縣城裏自主創業的模範青年先進典型。縣裏的晚間新聞和縣報旮旯裏偶爾會出現他站在豬圈裏咧開嘴憨笑的身影。就連省裏的記者也慕名前來采訪過。力每天在地裏、豬圈裏忙得焦頭爛額,不亦樂乎。那葡萄,那草莓,那小豬玀就是他的未來,他的希望。還有一件讓力不亦樂乎的事就是隔三差五的踩了單車來看我。單車前麵的小籃子裏會有一兩串帶著露珠的葡萄和草莓。力驕傲的說,這是我剛剛從地裏摘的,綠色無汙染,你嚐嚐鮮。我們坐在草坪裏說說話,去小館子裏撮一頓,或者騎著單車去郊外踏青,隻是仿佛約定好了似的,我們都絕口不提去跳舞。
即使三天兩頭的見麵,力也堅持著給我寫那種又臭又長的信。什麼“一天不見你睡不著,兩天不見你心慌慌,三天不見你淚汪汪”、“真羨慕有一個人真心實意、馬不停蹄的追求你的愛,且天天惦記著你,苦苦相思著你的人。不用說,就是我啦!”當然,說這種甜言蜜語的時候不多,力那長篇大論作報告似的信更多的與我談論的是他的草莓、他的種豬。每每信剛開了個頭,他就會話鋒一轉說,好啦,說到這,得向你作個思想上收入上的彙報:思想上是純潔的,一個是我對你愛情的專一,另一個是事業前途的若幹設想以及明年的計劃。今年積壓四五十頭豬沒有銷售出去,每個月飼料經費在五六百元之間,好歹上半年還略有積蓄一到兩萬元,買了十幾袋“肥又肥”飼料,又捉回了三十多頭種豬,保持了正常的運轉,年底盤算略有節餘。計劃明年再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規模,向“豬王”稱號奮鬥!請你給我機會,給我力量,給我希望,助我一臂之力。諸如此類。
左一句“豬”,右一句“豬”,我感覺我的腦袋快要爆炸了。這個男人滿腦子,滿嘴巴都是豬,感情做夢也是豬、豬、豬的,太可怕了。想象一下,跟這樣的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每天提著潲盆呆在那臭氣熏天的豬圈裏,每天看到的也是那些嗷嗷待哺、騷動不安的豬玀們,該是一件多麼枯燥和乏味的事情啊!會不會日子一久,自己也變成一頭豬玀呢?要是別人問起你的男朋友是幹嗎的,我難道能理直氣壯的大聲說是養豬的嗎?
力是一個不錯的男人,有事業心,有上進心,而我隻是一個俗氣且又平凡的小女子,我沒有興趣做未來“豬王”的豬太太,我拒絕了力的求愛。可力似乎不到黃河心不死,依然三天兩頭的騎著單車來求我給他時間,給他機會。男人較起真來可憐又可怕。當又一個白天來臨時,我逃也似的踏上了回程的客車。車子且行且遠,豬玀以及豬王的愛情故事被我慢慢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