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大家子,到最後隻剩下李政亦這麼一個男人,好在他還算比較靠譜的人,在多方花錢打聽下,得知這批新運去江北的新兵是補充大哥所在的那支隊伍,又花了些銀子給大哥送了信,讓他多注意找找這兄弟倆。
大概十多天後,李政然請後方運糧的兵士帶了口信來,說是找到他們了,讓家裏放心——他沒告訴家裏他狠狠揍了那兩人一頓!搶在胡人之前,先讓兩人掛點彩,博個好彩頭!
聽到這個消息後,全家都放心了,莫語知道丈夫一切安好,也省去了一些擔心。
之後的日子隻用一個“亂”字來定義,因為軍需的緊急征集,錢從哪兒來,官府沒有,當然隻能攤到商家、百姓的頭上了,什麼軍需稅、勝仗稅、七稅、八稅,小商小販幾乎被掏空了,幹脆關門歇業,連李家所住的客棧都關門上板了,好在掌櫃的通情達理,知道他們是軍屬,就沒往外趕人,隻讓他們對外別說是租的房子,就說是掌櫃家來投奔的親戚,如此一來,客棧也就不用繳“商客盈利稅”,這可是按人頭算的。
商家終於是掏不出錢了,下一步就是百姓了,人頭稅已經收過,那就繼續換名目,最後居然收到了“吃飯、走路”都要上稅,隻要你活著,那就得繳錢。
就是這麼往外掏錢,前方士兵都吃不飽,聽運回來的傷兵說,隊伍裏一天隻給兩個幹饅頭,所有的軍餉全部是欠條,受了輕傷的傷員在江北統一住休,受了重傷沒法繼續打仗的,軍官會請示上級,也隻能要到十幾二十兩的銀子,就算斷腿斷手的補償了吧?
“娘,為什麼賣湯包的不來?還有牛肉餅,還有糖人……”甚至連賣饃饃的都沒有,小喬喬不懂,為什麼沒幾天的功夫,街上就空了呢?而且到處都是席地而坐、衣衫破爛,甚至渾身帶血的人?
“因為打仗啊。”莫語四下望著這淒慘荒涼的場麵,心中無限惆悵。
“為什麼要打仗?”小丫頭不懂。
“因為有壞人欺負咱們。”
“為什麼壞人要欺負咱們?咱們又沒惹他們!沒搶他的糖,也沒打他的屁股。”
莫語喃喃道:“娘……也不知道。”
在路過一個斷腿的兵丁跟前時,因為擔心女兒害怕,莫語伸手想捂女兒的眼睛,小丫頭卻兀自蹲了下去,好奇地看著人家。
“大叔,你的腿呢?”
那斷腿的兵丁還疼的哼哼著,見身邊蹲了個水靈的小丫頭,嘴角卻翹了起來,按捺著腿上劇烈的疼痛,笑道:“大叔的腿被狼吃了。”
“狼真壞!”喬喬得出結論。
莫語蹲到女兒身後,看一眼這兵丁的腿,輕問:“請問,你們是從騎軍退下來的麼?”
那士兵搖搖頭,“我們是步軍,騎軍是主力,已經進了北線的桓渡,算一算,現在差不多該跟胡兵遇上了,他們是好樣的。”艱難地豎起大拇指。
莫語咬唇,又是無盡的擔心啊,“謝謝。”勾起女兒正想轉身,忽然想到竹籃裏有饅頭,揭開籠布,狠一狠心,拿出兩個塞進那斷腿的士兵懷裏。
“大嫂,拿回去吧,我們有軍糧,日子都過得不容易,留給孩子吧。”
莫語吸吸鼻子,“沒事,你吃吧,我們家都是女人,吃不多的。”拉著女兒就走。
小喬喬一邊被母親拉著走,一邊回頭看那個大叔,“娘,大叔哭了,他是不是不喜歡吃饅頭?”
“別瞎說,快回去了。”拉著女兒直往前走,擔心要是再遇上巡街收稅的衛隊,又要繳錢了。
“大叔,我爹爹很厲害的,一定能把壞人打跑!”小喬喬喊得很堅定,因為她爹爹無所不能嘛!
路兩旁的傷士殘兵們聽到小丫頭的童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滿街的蒼涼因為一個小女孩的宣言而乍然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回到家關上院門後,莫語忍不住摸摸女兒的小臉,苦笑道:“你個小沒臉皮的,跟你爹一樣野,真是什麼都不怕。”
“咯咯——”喬喬笑兩下,“娘,我能不能吃一口鹹肉,就一口!”伸出一根手指在臉前比劃。
莫語看看四下無人,從竹籃裏拿出剛買的蒸鹹肉,從邊角撕了一塊拇指肚大小的塞進女兒嘴裏——不能給太多,這些是全家好幾天的菜呢,“好不好吃?”
“好吃!比湯包都好吃!”小丫頭咂咂嘴,抱著娘親的手,不再要第二口,因為今天的份額已經滿了嘛!
“我閨女真乖!”莫語彎身親一下女兒的額頭。
母女倆嬉笑著轉出門樓,天晌了,做飯去嘍……
喬喬樂不顛的,心道又可以再吃到一塊鹹肉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