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20歲,剛走出大學校門,被分配到一所偏遠的鄉村小學。學校座落在深山溝裏,周圍到處是茂密的樹木。這是一所有名的“一個人的學校”。老牛是學校唯一的一名教師兼校長。
報到那天,天下著小雨。學校、大山、村莊全都籠罩在煙雨迷蒙之中,很美很有詩意。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裏。
遠遠地,看到有人站在學校門口打著眼罩。我想,八成他就是校長。走近一看,嚇我一跳,隻見他滿頭白發,亂蓬蓬的,被風吹著,擰成一綹一綹。額頭的皺紋像春天剛打的地瓜壟。臉色土黃,讓人覺得恍然到了黃土高原。
您就是那個師專高材生、新來的小劉老師吧?那人說著,將一雙粗糙不堪的大手伸向我。
您就是——牛校長?我疑惑著。不知道要不要和他握手。在我的印象中,50剛出頭的人,而且是個文化人不應該是這幅摸樣。
什麼校長不校長的,以後叫我老牛就行了。牛校長哈哈一笑,一把抓過我的手,用力握著。我被握疼了,呲牙咧嘴地忍著。牛校長看我的表情不自然,這才頓悟過來,忙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心裏偷笑,真是個粗人。
在我到來之前,牛校長一人教3個年級60多名學生10幾門功課。看著辦公桌上一摞摞厚厚的作業本、備課本,我一下找到了他那一頭白發的原因。
帶著青年人朝氣和對牛校長的崇敬,我一頭紮進緊張繁忙的工作中。期末測試,我所任教的班級成績名列全鄉前茅。牛校長特意做了幾個菜請我。幾杯下肚,牛校長便有了幾分醉意。他搖搖晃晃站起來,重重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年輕人,好好幹,我看準了,你是個好……好材料……正說著,咕咚一聲倒下了,呼呼睡去。
這老牛,就這點酒平。
也許是年輕人三分鍾熱度使然,也許這裏的工作生活條件太艱苦的緣故,一年不到,一種孤獨和寂寞情緒悄然升起,並迅速蔓延了我的周身。新鮮感蕩然無存。當聽到不少同學通過各種渠道調到縣城的消息後,我心裏更加焦躁不安。我開始有了怨言和牢騷。
我開始不備課上講台,講課走神,學生的作業壓成堆不批改,動輒對學生發脾氣……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那天,當牛校長知道我又一次不拿備課本上了講台的情況後嚴厲地批評了我,可我卻無動於衷。當他轉過身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歎息。
這天,牛校長再次找到我,在談心無效之後,牛校長狠狠地說:這裏廟小容不下你,有能耐你就走!我登時鼻子一酸,淚水嘩嘩流下來。有能耐你就走!這話如刀子一般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一連幾天,我一句話也不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