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新建成的住宅小區。小區東單元的一間地下室裏,新近住進一位老人。老人看上去有60多歲,密密的皺紋寫滿了生活的艱辛。
這間地下室被老人分成四小塊。南一麵臨窗的地方放著一張窄小的床。西一麵放著鍋碗瓢盆之類的炊具。東一麵放著一個黑乎乎的衣櫃,衣櫃上擺著一台17英寸黑白電視,看樣子已經看了多年了。北一麵進門的地方放著一口黑瓷大水缸。地下室東牆腳放著一把缺了一角的鋤頭、一張澄明瓦亮的鐵鍁、一個笨重的大钁頭。一切都擺放得井井有條。讓人覺得像是走進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
老人來自農村。兒子在那個小城從事著一份非常體麵的工作,收入頗豐。兒子兒媳很孝順。自從一個月前在小區買了房子,不知回家跑了多少趟,費了多少口舌,這才好說歹說,將老父親動員來城裏住。令兒子沒有想到的是,老人高低不住那個被人稱為黃金層的三樓,堅持要住地下室。就連兒媳的勸說也都無濟於事。
老人在地下室裏自己動手做飯、自己洗衣,甚至不惜跑幾裏地去井裏提水。這還不算,老人還主動找到小區物業,承包了整座樓的樓底、樓道衛生打掃工作,一分錢不要,條件是隻要讓他幹就行。
這是個人口稠密的小區。老人住進地下室的事很快傳遍了小區。整個小區各家各戶、大人小孩都知道在他們那個小區的一間地下室裏住著一位農村來的老頭,而他兒子一家卻住在黃金層的樓上。
所有和老人兒子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向老人的兒子投來異樣的目光,那目光裏有鄙視、有疑惑,還有許多說不清的含義。甚至有人背後對老人的兒子指指點點:這不是虐待老人嗎?真不孝敬,不是人!老人的兒子幾乎成了不孝的代名詞。愛饒舌的婦女們常常湊在一塊嘀嘀咕咕:看看,養兒有什麼用?還不照樣讓老爹住地下室,可憐的老人。
有人甚至聯想到老人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於是,隔三差五,老人住的那間地下室的門口,不是今天被放上一包熱乎乎的饅頭,就是明天被放上一碗熱騰騰的飯菜。還有成包的衣物、鞋襪。每次老人見了,都很無奈的搖搖頭。隻要知道是哪家給的,老人一定給送回去,東西不過夜。
老人天天進進出出,忙忙呼呼,臉上始終帶著樂嗬嗬的表情。看得出,老人生活得很快樂很充實很幸福。
真是個怪老頭。小區的人都這麼說。
轉眼到了重陽節。這天一大早,縣電視台的馬記者和主持人來到慕名來到這個小區,對老人進行采訪。
主持人:老人家,聽說你這半年來一直住在地下室,是嗎?
老人:對啊,怎麼啦?你都知道了,我都成名人了,哈哈。
主持人:聽說您兒子很孝順,把您從鄉下接來養老,當初你還不樂意來。兒子兒媳一再請您住樓上,可您為什麼不顧兒子的臉麵,堅持要住在地下室?這是為什麼?能談談嗎?
老人:年輕人,你知道,我是個農民,和土地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天天腳下踩的是土,手裏握的是土,頭發裏沾的都是土。土地就是俺們農民的命根子。我是一步也離不開地啊。可這幾年,那些客商在我們村建了一個又一個廠子,圈了一片又一片山場,明看著地都閑著,可他們不讓俺們種,看著就心痛。現在俺們農民哪裏還有土地可種啊。隻有住在地下室,我才覺得腳底下踏實。
主持人:聽說您還義務替物業打掃樓道、樓底的衛生,有這回事嗎?
老人:是啊,我白幹活,也是為了讓自己多沾上點灰土啊……
說到這裏,老人的眼裏淚汪汪的。
記者、主持人和所有在場的人都一個個沉默不語,每個人都在思索著什麼。
新聞播出的那晚,縣長的眼裏也亮閃閃的。不久,一份清理亂占農村土地的紅頭文件下發到各鄉鎮、村莊、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