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劉教育(1 / 1)

劉教育這幾天一直愁眉不展,寬闊的額頭上天天高聳著一個大寫的“川”字,輪廓清晰,跟刀刻上去的無二。

劉教育名叫劉文化,是旮旯鄉鄉長。早年幹過多年農村黨支部書記,因村小學辦的好被破格提拔到鄉裏當了分管文教工作的副鄉長,去年剛剛提了正科當了鄉長。

劉文化其實名不符實,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務農,硬是靠農閑時到村小窗戶外偷聽老師的課,才勉強自學完了小學課程。劉文化打小吃盡了沒文化的苦頭,當了副鄉長後對教育更是情有獨鍾。他常說:莊稼誤了誤一季,耽誤了孩子上學誤一輩。鄉裏召開大會小會,他逢會必講教育。當別的鄉為拖欠教師工資的事鬧得老師們意見四起,全縣最落後的旮旯鄉卻從沒拖欠過一分錢的教育經費。這還不算,劉文化還三天兩頭到學校轉轉看看,進課堂聽聽課什麼的。因他特別關心教育,時間長了人們便送他一個綽號:劉教育。

劉教育當了鄉長後,對教育的熱情不減,在就職表態會上,言語不多的他隻鄭重地說了一句話:三年內消除全鄉所有危房,讓每一個孩子都能在安全明亮的教室快樂學習,不再遭受夏天漏雨、冬天透風之苦。言語雖短,卻字字千鈞。

不久,鄉裏出台了《旮旯鄉校舍三年改造工程實施方案》,之後拉開了校舍改造的序幕。劉教育天天奔跑在各個工地上,督促進度,檢查施工質量。

劉教育跑的最多的是旮旯小學。幾間破破爛爛的校舍。操場隻有巴掌大,體育課隻好到校門口的土路上上。在五年級二班教室裏,劉教育了解到,雨天這裏外邊大下屋裏小下。冬天冷得站不住人。有個叫小花的小女孩凍得瑟瑟發抖。劉教育當場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披在花兒身上。

叔叔,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住進好一點的教室?小花的一句話讓劉教育臉上一熱,鼻子一酸。他覺得讓孩子們受苦了,這是自己的失職。離開旮旯小學的時候,劉教育蹲下來,緊緊握著小女孩凍得發紫的小手,滿臉歉意,認認真真跟小女孩拉了勾。

有人問劉教育跟小孩子拉哪門子鉤?劉教育隻是嘿嘿一笑,並不解釋。

轉眼工程進展兩年了,現在已經到了快收尾階段。連難度最大的旮旯村小學搬遷工程再過三個月也將完工。看著孩子們即將搬進新教室,劉教育雖然累的骨頭散架,可心裏卻比吃了蜜還甜。

要不是幾天前上頭來的那個文件,劉教育的好心情也許會繼續保持下去。

文件規定,正科級幹部一刀切:52歲退二線。按此規定,劉教育再過一個月就到點了。翻著文件,劉教育眼睛發澀,心潮起伏。自己明明才52歲,在莊戶地裏,這正是掙家的年齡,怎麼說退就要退了?劉教育心裏一百個不理解,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國家既然這麼做肯定有這麼做的道理。隻是全鄉校舍改造工程還已經到了最緊要的收尾關頭,再有三個月即可全部完工,要是這個時候退了,自己當著全鄉老少爺們的麵紅口白牙許下的諾言豈不成了空話?還有,不能親手將全鄉每一個孩子送進新教室,這是人生中最大的憾事。想起這些,劉教育心裏就五味雜陳。

晚上,劉教育第N次失眠了。第二天,劉教育跑到縣委組織部,請求領導能否考慮到旮旯鄉的實際情況,讓自己再多幹幾個月。組織部長委婉地拒絕了他的這一請求。這讓劉教育心裏很沮喪。

劉教育跑縣找領導的消息不知怎的在全縣傳開了,引起不少人的熱議。有說他是當官上了癮、官迷;有說他撈名聲;甚至有人向縣紀委投信舉報,說他心裏有鬼,想借搞工程中飽私囊……。縣裏派來工作組調查,結果純屬無中生有,劉教育清清白白。

大家都認為劉教育碰了一鼻子灰,自討沒趣,肯定會偃旗息鼓,急流勇退,安享晚年了。可他偏不死心,馬不停蹄找縣長、書記。領導們被劉教育的執著打動了。來了個折中:該退則退,政策規定,誰也不能違背。不過臨時給了他一個校舍維修技術總顧問的頭銜,讓他退居二線後繼續協助鄉裏抓好工程收尾工作。

劉教育對這個沒有任何待遇的頭銜並不在乎,整天在旮旯小學忙的屁顛屁顛的。

兩個月後,旮旯小學校舍改造工程結束了。在竣工儀式上,劉教育說出了自己跟小花拉鉤的秘密:要讓全鄉每一個孩子都能在安全明亮的教室裏學習!

劉教育話音未落,會場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劉教育的眼睛潤濕了,嘴唇哆嗦著,顫抖著聲音說,謝謝,我謝謝大夥兒。

幾天後,旮旯小學收到署名“一個老教育”的三萬元善款單,指定用來建設旮旯鄉第一個小學微機室。隻是誰也不知道捐款者到底是誰。

如今,劉教育退了幾年了,到現在他還保留著一個習慣,有事沒事總愛到旮旯小學走走轉轉,有時還從家裏拿個小板凳,進教室聽聽課,給老師們提個意見建議,跟孩子們聊聊天啥的……看來這個劉教育晚年還挺忙乎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