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老梅樹,很老很老的梅樹,連我自己都記不得已經在這個遠離塵世的山頭活了多久了。
最近,我的記憶已經有了衰退的跡象。
有很多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我卻一直記著一個小丫頭。我看著她長大,她有著一個十分美麗慈祥的母親,身上帶著某種程度上的靈氣。然而,她並沒有遺傳她母親的安靜和靈氣,總是明朗快樂的樣子,是個普普通通的,非常漂亮的小丫頭。
她喜歡靠在我的樹幹上,遙遙望著對麵那座山上的人——那個從她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坐在那座山頭的人。不,或者確切地說,那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一個……好吧好吧,瞧我,又扯遠了。年紀大了,總愛想東想西的。其實,小丫頭曾經被那個人救過,然後便和那個人走了。去哪裏我不知道。那一次,海水逆流,差點淹沒了我,弄得我好不狼狽,根本無暇去聽他們說些什麼,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小丫頭連同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我這才發現,小丫頭住的村莊已經被海水淹沒了,滿眼的海水……差點把我也淹死了。
我日複一日地守望著這個已經不再有人煙的村莊的殘桓斷壁。
一度,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但是在十七年之後,小丫頭又回來了。
她那頭美麗的黑發竟然變成了滿頭的銀絲。我詫異地看著她緩緩地走了過來。似乎是生病了,看上去臉色並不好。
她如同兒時那般,靠在了我的樹幹上,仰著頭看我,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疲倦了,就著這個倚靠的姿勢便睡去了。
不久之後,一個人悄聲無息又步履匆匆地來到了這裏,那因為快速走動而翻飛的紅色衣袂似那跳動的火焰,冰冷地燃燒著。
當我看清他的容貌的時候,一下子便愣住了。竟然是……他?!
他彎下身子,用我從來不曾見到過的溫柔表情,輕輕地抱起了熟睡中的小丫頭,伸出一隻手,為她理好了有些淩亂的劉海。那動作,說不出的細心溫柔,像嗬護著稀世珍寶一樣。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然後,翩然離去。
那素來冰冷的身影在此刻看上去,柔和了不少。他抱著小丫頭,那個情景,又是那麼地溫馨。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悲傷起來。那般高傲的他,此時看上去,竟帶著深深的無望。大約過了幾個月,小丫頭又來了。這一次,她才來到我的樹幹就緩緩地倒在了地上。我一驚,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依舊是那樣地微笑,輕輕地開口敘述起了一個故事。
在她的記憶中,總記得最初相見時的情景,那麼地清晰,以至於那之後的歲月,都黯淡失色了許多。到最後,所有或悲傷或快樂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了,她仍然記得那一幕,那高潔傲然的紅色身影。
當時看來,他實在是一個奇怪的人。終日坐在高高的山頂上,總是凝視著遠方,不知在看什麼,目光深遠。一頭烏黑的長發規矩地束著,一絲不苟,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一襲豔麗奪目的紅色穿在他的身上,卻給人以沉靜深沉的感覺,隱隱有著黯淡卻醒目的光芒,又透著高傲的優雅。整個人沒有一絲煙火氣息,就像是一個不屬於凡世的仙人。而到後來,她也驗證了她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