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夥計頭一個反應,竟然是,這小姑娘是不是東家在外頭欠下的情債,讓人找上門來了?
不對啊……
夥計立馬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這夥計雖然是在粗雲樓混日子的,但眼力勁還是有的。
前頭的這兩個從首飾穿戴上來看,明顯是主子,後頭那個年紀稍大些的,卻微微後退跟在兩個小姑娘身後,麵色裏頭還有恭謹之色,應該是丫鬟。
但,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這三人身上穿戴的,無一不說明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人家。
以他東家雲家眼下的境地,雲大當家巴不得同這樣的人家聯姻呢,又怎麼會欠下情債被人找上門呢?
夥計心裏頭飛快的琢磨著,眼睛卻有些不敢直視方菡娘了。
實在是容色太麗了……
方菡娘也不管夥計心裏頭到底在想什麼,她隨意四下的看了看,手裏依舊牽著方芝娘嫩嫩的小手,幫她暖著手,口中漫不經心道:“哦,忙的很是嗎?所以,我這兒有樁能把粗雲樓起死回生的生意,他也沒時間做了?”
夥計幹笑一聲,說話總算順暢了些:“姑娘您別開玩笑了……我看您年齡不大,是不是冬日裏沒什麼樂子,來小店找樂子來了……”
他根本不相信方菡娘說的話。
方菡娘平平靜靜的笑了一聲,不帶半分諷刺意味的,平鋪直述道:“哦,你們已經墮落到把百年的老字號真的變成一間‘小店’的份上了。或者這重振粗雲樓聲譽的事,確實是沒什麼興趣。”
夥計渾身一震。
平心而論,方菡娘說話語氣淡淡的,並沒有什麼嘲諷的語氣。但就是這平平淡淡的語氣,才襯得話裏頭那絲讓人難堪的意味,更加使人難受。
夥計猛的站起來,有些惱了:“姑娘,那我就去後院把我們東家找來!你可要記得你自己說的話!”
方菡娘平平一笑,不置可否。
不多時,從店裏頭樓梯後頭的罩門那兒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一個眉心皺出了深深的眉心紋的青年從那窄窄的門裏頭鑽了過來。
青年一抬頭,看見方菡娘三人,微微一愣。
夥計在青年後頭叨叨著:“……非說能把咱們粗雲樓起死回生……我就不信了,咱們粗雲樓是被好多人陷害成這樣的,一個小小的丫頭還能有什麼辦法?”
那青年似是猛然回過神,有些窘迫的咳了一聲,下意識的就看向了方菡娘——無他,方菡娘牽著的方芝娘年齡太小,秋珠明顯又是個極守規矩的丫頭範兒。
不過,方菡娘倒是沒有讓他失望。她朝青年微微點了點頭:“這位就是粗雲樓的東家,雲子祥雲公子了吧?”
雲子祥為著自己的失態有些窘迫,連忙拱手回禮道:“在下正是。聽聞姑娘說有一筆生意同在下商談……”
方菡娘微微一笑:“怎麼?雲公子就打算讓我同舍妹,在這兒與您商談麼?”
雲子祥臊的滿臉通紅,有些沒眼去看滿目蕭瑟的屋子,連忙做了請的手勢,請方菡娘幾人去後院商談。
那夥計嘟嘟囔囔的回了櫃台後頭。
說是後院,其實是粗雲樓的後廂房。
不過,有天井相隔,天井裏頭種了棵兩人合抱那般粗的梧桐樹,將大半個天井遮的嚴嚴實實。
天井裏頭的雪堆積的很厚了,大概是人手不夠,院間的小路都無人灑掃。
秋珠這種做慣了管事大丫鬟的人,忍不住就微微蹙了蹙眉。
雲子祥回身相請,自然就看見了秋珠的神情。
他並不因著一個丫鬟的不滿而惱怒,甚至有些窘然道:“……其實這樣的雪景,還挺有意思。”
方菡娘微微一笑,並不對此發表什麼意見。
隻是因著積雪未清掃,小路上難免要滑一些。
秋珠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兩個,一個扶著方菡娘,一個扶著方芝娘。
方菡娘卻微微點頭示意秋珠過去同她一起攙扶著方芝娘。
方芝娘年齡太小,方菡娘著實有些擔心她會滑倒。
三個姑娘便這樣小心翼翼的,一塊兒走過了院間的這條路。
雲子祥看著這些,心裏頭更是有些窘迫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間稍稍寬敞些的屋子,看模樣,應是待客用的,裏頭有著幾把紫檀木的扶手椅,幾張小幾,都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了,散發著古董桌椅年頭越久越圓潤的光澤,從這裏頭倒是能窺見一絲粗雲樓雲家曾經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