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順麵上的表情一瞬從恭敬和期待便成驚愕,如何也想不到秦宜寧的話題會忽然轉到他的頭上。
“王妃,我怎麼……”他未出口的疑問,在對上秦宜寧了然一切的視線時被吞回了口中。
場麵一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的沒有愚笨之人,即便事發之時沒有看懂的,如今坐下來仔細想想也明白了。
鍾大掌櫃低著頭不說話,烏溜溜的發頂對著秦宜寧,竭力掩飾心中的想法。
秦宜寧看著這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無奈的歎了口氣。
看來人的性子,是會隨著環境的轉變而轉變的。
她第一次見路大順時,這人還一副縮手縮腳的樣子,一看便知道是被夏大掌櫃臨時找來頂缸的,穿了一身簇新的好料子都緊張的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
可是才過去幾天,他便已經學會了算計,學會到她這裏來給鍾大掌櫃和夏大掌櫃使絆子了。夏大掌櫃那裏她早就不滿,可鍾大掌櫃卻是對她忠心耿耿,她素來都信任有加的。足可見路大順的野心不小。
秦宜寧不由得有一些感慨。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從前她身邊人不多時,小丫頭子都知道要相互別苗頭。如今人手多了,相互的關係隻要涉及到利益,涉及到誰壓誰一頭,誰又能露臉,那就越發的難辨起來。
見秦宜寧不說話,路大順已是有些慌了。焦急的道:“王妃息怒,小人並不是對您不滿,也不是要藏心眼兒,著實是因為夏大掌櫃是鍾大掌櫃提拔起來的,鍾大掌櫃又是你的心腹,小人若貿然妄言,恐不能取信於您,‘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小的既然有緣分成了王妃的手下,自然不想您被蒙在鼓中,還望王妃明鑒!”
秦宜寧笑了笑。
其實路大順說的話,有一半倒是發自於真心。他的確是因為鍾大掌櫃與秦宜寧太過親近,夏大掌櫃又是鍾大掌櫃一手提拔,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是秦宜寧也明白,這其中也有藏了私心的成分在。不過私心人人都有,她倒也不會戳穿。
“不必緊張。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許是對我們都不大了解,才會如此,往後隻需有話直說便是。你是個厚道人,隻要認真辦差,自然會得到重用。”秦宜寧微笑著,真誠的道。
路大順聞言當即激動的行禮道:“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起來吧,不必行此大禮。”秦宜寧笑著看向鍾大掌櫃,促狹的挑眉,玩笑道:“鍾大掌櫃不會報複他吧?”
此話一出,路大順心裏就是砰砰一陣劇跳。王妃這話看似在問鍾大掌櫃,可實際上也是在點撥他——他們都明白他的小心思,不過是不戳穿罷了!
路大順原本還覺得自己能夠平步青雲,著實是個聰明厲害的人物,潛力無限,可如今看來,卻是他太過自負,反而成了一個笑柄。
路大順這一次心悅誠服的低垂下頭,連聲道:“不敢。”
鍾大掌櫃心裏明白秦宜寧麵上是在問他,其實卻是在給他撐腰,心裏當真是越發愧疚和惶恐。
“王妃,是我無能,識人不清,才犯下這等錯誤,著實不配得到王妃的原諒。我已深知有罪,路三掌櫃不過是在您麵前直言不諱,又沒有半分做錯之處,就算路三掌櫃真的有什麼過錯,也有王妃處罰,老朽豈敢私下報複。”
秦宜寧笑著擺手道:“都坐下說話吧。咱們都是自己人,為的是同一個目的。”
鍾大掌櫃行禮落座。
路大順心裏卻是又驚了一次。
鍾大掌櫃方才那番話也是在告訴他,就算鍾大掌櫃真的做錯了什麼,也有王妃這個珠子來處罰,同樣做掌櫃的他跟本就沒有資格和立場私下裏做小動作。
路大順的額頭都冒了汗。看來是他太過驕傲自滿,竟然忘了本分,也忘了麵前的這些都是厲害的人物,居然得意過頭,差點給自己招了災禍來。
秦宜寧吩咐侍女續茶上點心,又與二人閑聊了片刻,根本就沒有半分被夏大掌櫃激怒的模樣。
這番明顯的對比,顯得夏大掌櫃更加張狂,而秦宜寧越發深長不露了。
“接下來還有兩件事要勞煩二位去做。”
“王妃您請吩咐。”
兩人應聲,都站起身來拱手行禮。
秦宜寧道:“舊都這些年不太平,當年又是饑荒又是戰亂,趕上地龍翻身之後,更是民不聊生。我的莊子裏雖然養了不少的難民,但到底杯水車薪,也救不了所有的人。不過能夠盡力去做的事,我還是不願意放棄的。所以我打算免除我所轄所有佃戶一年的租子。鍾大掌櫃,還要勞煩你去辦這件事,路三掌櫃就在一旁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