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壁殘垣,燃燒的街道,城頭險要之處那些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的宋軍將士們喘著粗氣,城外的冰雪已經被鮮血染紅時不時地傳出一聲微弱的悲呼哀鳴……
獨自靠在牆角輕輕擦拭著手中的戰刀,已經記不清楚這一個月來他經曆了多少次剛結束的那種慘烈戰鬥,也數不清親手砍掉了多少敵人的腦袋,辛棄疾的心中同時充滿了悲哀與自豪兩種截然相反的感受。
悲哀,為的不是辛大俠自己的命運,而是朝廷的前途。想當今官家雄心壯誌,將中興大宋放在了口頭多少年?當初在臨安府之時也沒少聽說關於朝廷整軍備武的傳說,可結果呢?傳說畢竟還隻是傳說,現實依舊是那麼殘酷。
偌大的西和州治所,極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成為天水軍第二補給基地的西陲重鎮,城牆居然還是三十年前修建的。也幸虧當年的工匠們還沒有學會建造豆腐渣工程的能耐,否則在金兵如此猛烈的攻擊下整座城池怕是早就化為了瓦礫。是朝廷沒有重視過這裏,沒有撥付相應的修繕款項嗎?不,絕對不是那樣的,可在刻剝百姓、搜括民財、貪汙公庫、受贓枉法……已經成為時尚的大宋朝,還真就沒人能說清楚每年那數十萬貫的城牆維護專項資金去了哪。
城牆雖然老舊卻也還結實,若是兵力足夠的話固守待援也不是那麼困難。可受到朝廷政策的影響,西和州治所內並沒有駐紮邊軍,而即便是那些用來裝模作樣湊人頭的廂軍和平日裏就能欺負下老百姓順帶維護治安的衙門差役有一個算一個也還不足五千人。就這麼一點不靠譜的守城力量,也還在金兵來犯之初就逃走了近兩成!
城防不整,軍力不濟,想要抵擋住來勢洶洶的敵人並非完全沒有辦法。如果有可能的話,效仿陸大才子在祐川搞的那一套也是很不錯的選擇,但問題就在於這裏是西和州治所,這裏沒有出現過一個類似雲翊那樣的小妖孽以各種卑劣的手段為他辛棄疾儲備下足夠的戰略物資去組建一支民兵武裝。
在撰寫《史記》之時史馬遷為了形容文景之治的富有曾經用過一個詞叫做貫朽粟腐,如今大宋之富更勝強漢,別看西和州官員們平日裏花天酒地沒幹什麼正事,但在連販夫走卒皆著絲履的大宋他們還是很輕易就做到了前者。即便是倉促之間運走了數十車的財物,如今的西和州府庫內也還留下了超過八十萬貫的大錢,而且還真就有那種串錢的繩索斷裂銅錢生鏽粘連在一起的情況。
錢不少,確確實實地完美詮釋了貫朽之意,可這粟腐麼……文景之治時“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作為一個小小的州治所糧倉當然不可能和大漢國庫相提並論,可這留在府庫內的糧草是不是也太少了點?不足二十萬斤的存糧,想讓被金兵給堵在城內的著幾萬軍民吃上一個月飽飯都是天方夜譚,還能指望著擱到發黴長蟲?
糧食不夠吃,把粥做稀一點再摻合些樹皮野菜倒也還能勉強對付,可踞城而守也不能隻是填飽肚子就能解決問題的啊!搜遍整個府庫,所正找出來的刀槍劍戟還不足兩萬之數,其中更有近半數已經鏽蝕得不能再用。至於箭矢什麼的就更別提了,若是夠用的話這幾天守城官兵射出去的能是那種沒箭頭的破木杆?
西陲重鎮啊,兵備腐朽到了如此之境地,這讓曾經隨同雲翊一起北上親眼見證過金國人在各地囤積下大量戰備物質的辛棄疾怎能不感到悲哀?大宋富甲天下,可有那麼多錢既不儲備糧草也不打造兵器,難不成還真是和太祖存著同樣的心思,打算在敵軍來犯之時做散財童子把人家給糊弄回去?
在感歎朝廷太過重文輕武導致邊備糜爛至斯的同時,辛棄疾也為能生在大宋而感到自豪。因為大宋從來就不缺乏真正的忠臣義士,即便是他們明知這樣做了不會有任何好處,卻依然會有人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
金軍突然大舉反攻兵臨城下,西和州治所內的大小官員們一邊忙著埋怨官家不識時務擅啟戰端,一邊收拾行囊騰空府庫倉皇逃竄,卻有一個已經被提拔為奉禮郎即將回京赴任的州提舉站了出來。
要說這一位跟辛棄疾還算得上是老熟人,也跟雲翊那小妖孽有過一段不大不小的過節。彭龜年,倒黴的彭龜年,乾道二年科舉場上敗於雲翊之手屈居褚南之下,隻撈到個進士名頭還在臨安府時被朱大忽悠給糊弄成了記名弟子的彭龜年,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違反曆史進程突然出現在了西和州還成為了不入流的州提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