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若是對什麼人上心，向來是極周到的，同樣，母親對什麼事上心，也素來是極有效率的。外祖母病愈不久，衛家上上下下幾代的詳細背景就擺在了我的桌案上。
“看上去，卻是極普通的一戶人家。”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戶極普通的人家，日後有人母儀天下，有人封侯拜相，風光無限，一時無兩。
“本也就是極普通的一戶人家，不過是在平陽府裏當差罷了，我也猜不透你為何對這戶人家突然就這麼上心了。”母親品著茶，不解。
我啞然，這要怎麼解釋，難道說我預見到不久之後這家姑娘取我而代之，母儀天下？就算是母親，也八成會以為我瘋魔。“隻不過是防患未然罷了。母親以為，衛女姿色如何？”
母親略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抿了口茶，帶著一貫的漫不經心說：“聽說是個好的。那又如何，一個小謳者。”轉而微微抬高了聲音：“難不成平陽要有什麼動作不成？”
我忙笑了笑：“現下還沒有，不過當年母親可以進獻美女給舅舅，想來若是皇姐效仿，我也自然說不出什麼。”
母親輕輕歎了口氣：“到頭來，竟是我這個母親當年的作為拖累了你。”
“阿嬌絕無此意，”我溫聲說著，“如果皇姐打算如此，即便沒有了衛女，還會有別的，年輕的、嬌媚的、各式各樣的女子，就算沒有皇姐進獻，普天之下，陛下想要什麼樣的女人，誰還能說一個不呢。”
“嬌嬌，你是天下最好、最適合的皇後。”母親看著我，緩緩地說到。
我微微笑著，直視著母親的眼睛：“母親，我知道。在你眼裏，我是最好的皇後，最好的女兒。我也相信，我是館陶大長公主的女兒，幼承太宗文皇後訓導，尊貴非常，得天獨厚。”驀地笑容苦了幾分，“可是母親，沒有皇帝，會隻有一個皇後。我也不怕陛下有別的女人，但是……不能是衛女。”
“我更不理解了。”母親輕歎著，“原以為，讓你成為皇後，是對你好。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世事無常，塞翁失馬，母親不要太過悲觀。”我輕笑，“女兒過得很好，我…真的很喜歡陛下。”我也真的很愛他。
“事到如今，我倒寧願你沒有那麼喜歡陛下，免得你日後辛苦。說到底，當年薄姬那樣恨我，也不過是我所進獻的美女分了她的寵的緣故。”說到薄姬，母親不免帶了幾分憂色，又很快掩去，“你不說，我也不問了。隻是你想怎麼做，卻說與我聽，也好盡快安排。”
我笑了笑，哪怕沒有合適的理由，母親依然願意信我，這便是母親吧，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人待我如此了。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母親神色莫辨地看著我：“這件事，你想了多久？”
“很久。”從我回來，或者從前世，我就在思考怎麼對付她了。“母親以為如何？”
“你長大了。”母親的聲音帶著幾分悵然，神色似悲還喜，真快，快得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不知道我的嬌嬌何時起有了這麼深的算計，“聽著有些異想天開，不過人心難測，難保是對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母親，”我垂下眼瞼，“我如今如此，你可失望？”
“哪裏是失望。”母親摸了摸我的頭，像兒時一樣，向來清冷的聲音帶了些感慨與歎息，“我隻是有些愧疚，這些年，宮裏宮外，讓你一個人承擔了許多。”她的嬌嬌，還不到雙十年華，就過得這般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母親，我甘之如飴。”不管是為了劉徹，為了自己，或者是為了父親母親兄長，這些謀劃，都是值得的。“衛青是關鍵，母親切切記住，若毀了他，這般周折，也無甚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