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3)

※       ※        ※

麵目全非的背部並不值得憂心,真正傷重的是他胸口的火紅掌印;而白煦頸背上有一道傷口,傷口的周圍泛著詭異的橘光,那色調似乎正是趙紫姬十指上所塗白蔻丹顏色,小小傷口亦令葉盼融泛著不安。

“師父,這掌印要的何除去?”

“這是‘火砂掌’,下得重些可傷及心脈,使人立即喪命。我想是趙姑娘手下留情了。

”他扯出笑容,伸手拭去她頰邊殘留的淚,交代道:“剛才吃下續命丹,真氣已逐漸可以彙聚。你隻須為我護持,讓我以內力引動藥效,逼出掌印即可。”

“這裏不會有人,讓徒兒助您一臂之力。”她堅持著,不讓受傷的他妄動真氣。

“盼……好吧!”她的脆弱與堅持令白煦不忍拒絕。“麻煩你了。”

需要她的幫助,對彼此都是新奇的經驗。白煦略為不自在,但葉盼融則是心喜的。

將藥物外數與內服之後,她盤坐在他麵前,運氣於雙掌間,平貼向他結實的胸膛,領導他體內的真氣與藥性,依著他的指示行走各大穴道。

時間不斷地流逝,天色由明亮漸漸轉向彩霞滿布,渾然不覺的葉盼融一心隻專注在那頑強的掌印之上,直到掌印轉淡,成為尋常的瘀痕之後,白煦以內力將她真氣震開,不願她再浪費內力、損耗精神。

各自運氣複原好一晌,葉盼融將師父小心扶趴在草地上,讓他頭枕著她膝,小心揉抹著藥品,醫治他背部的傷口。

“我們回去了吧!”白煦自覺身體已無大礙,直要起身,強振疲累的身體。

她阻止他:

“再休息一會,不急!您的背上仍在流血。”

“但家裏的人會擔心。”他抬眼,發現她的淚仍在流,柔聲道:“別為我流淚,我不會有事的。”

葉盼融伸手接住晶淚,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流淚……這種屬於脆弱象徵的液體,原以為早已遠離她冷硬的生命;然而恐懼失去僅有親人的心緒波湧,終究止不住珠淚溢滿成串。再厚硬的外殼,仍是包容著柔軟的心。

“我要她死!”淚已止,眼中抹上了肅殺。

“不要這麼做。”他阻止。

但她不回應,眼中的堅決未曾更改。

白煦握住她雙手:

“那趙姑娘已手下留情了。”

“感激她傷你不深嗎?”她譏言:“她落穀便是要引師父救人,趁機傷害。”而她不會饒過傷害她至親的人。

白煦搖頭,回想著某些令他百思不解的片斷……在趙紫姬傷他那一刻,她的表情浮著柔和,化去了原來的冷意,並且幾乎無意遁逃,等待著他的傷害或——同歸於盡。

為什麼呢?那時她心中在想什麼?

無法想清,且不深想,此刻隻盼能打消葉盼融的複仇心,他道:

“答應為師這一次吧,好嗎?”

“過分的寬容反是放縱罪惡橫行。”她狠心拒絕他的要求。

“如果這仇非報不可,讓為師自行處理吧!”

頓了許久,她才咬牙點頭:

“好。但如果再有第二次,我必定殺了她!”望著師父疲憊的臉色,不忍再違逆惹他傷神。“休息吧!師父。晚些我們再回去。”輕拂他睡穴,他放心地沉睡入夢鄉。

幾顆星子在晚霞中眨眼,涼風習習而來,頗有寒意。她小心將披風蓋住他傷背,順道拂開他肩背上的發絲。做完所有可做的事之後,雙手卻無法移開他俊逸的麵龐。這人——是她的至親,她的師父,終生不變的依偎,卻不會屬於她,不是她能獨占的人中龍鳳。

絕望的未來使她衝動,至少至少,此刻他是真正屬於她一人的,不僅是師,不僅是父,亦是——愛人。

她低俯麵孔,虔誠地親吻他的額、他的肩、他的鼻端、他的麵孔與——他的唇。

雖清澀如靖蜒點水而過,但震撼感受依然躍上心頭。一親一吻間,全是密密切切的濃情依戀;從自欺中,尋求絕望的饜足。

某種程度上而言,她已得到了他。

悲涼而冷肅的心思與全神貫汪的凝視,使她忘了注意周遭可能隱伏著危險。

一雙蟄狂如狼的眼,眨了眨眼地凝視著他們。或許是這一雙眼的主人功力太過高深,也或許是葉盼融的疏忽,竟然讓她被觀察了良久仍無所覺。

夜幕逐漸攏上,星辰稀落;而山穀下的人們,一逕的寂寥,無覺可能會有的危機……

※       ※        ※

第二日清晨,當白熙徹夜令人往山穀下救人,兵分三路尋找,白煦恰巧在半路上與他們會合。

沒有眾人預料的粉身碎骨,亦沒有重大的傷勢。白煦隻道背部受了擦傷,並無大礙。他也無心太過詳細訴說,一心隻想回山莊與父母道平安,任憑眾人猜測他的安全來自武藝高強的女徒守護所致。

尋常人可以輕易瞞過,卻瞞不過昨日亦在場的四大公子與玉婉兒。

能輕易跳下絕穀,在半空中使力送人平安上來,若非有絕頂武功,早已粉身碎骨,更遑論救人。

莫怪眾嬌客們全以異樣眼光看待斯文儒雅的白煦,傳出去是何等驚世駭人的大消息啊!

那麼一來,白煦當真是葉盼融“名副其實”的師父了!

多少誹謗的臆測危及他們師徒的名聲,全因世人質疑白煦為人師的真實性。他們的不言不語、不作解釋,更讓心存歪念的人大肆渲染他們之間的曖昧。

然而,真正的事實便是事實,他確實是葉盼融的師父。恐怕江湖上又會有更多話題可以談論與臆測了,其中更不乏人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白煦師承何人?以他的身家背景而言,他不該是會高深武的人呀!

一同回到山莊,除了憂火如焚的白老夫婦之外,更有一位泣不成聲、直往白煦身畔偎去的未婚妻,場麵煞是熱鬧。

混亂的現象,無人注意現場外邊其他人的小動作。

葉盼融悄然退下,然而才走出大廳門口,便被南宮卓喚住:“葉姑娘,請留步。”

其餘三公子也跟了出來。

葉盼融神色略為不耐,仍是止步,冷然地等他們開口。但如果他們期盼由她身上滿足他們自身的好奇心,他們可就打錯算盤了。

“在下最近得知一項消息,原本仍質疑它的真實性,但昨日你與白公子落下山穀之後,又送了趙姑娘上來,方才記起,那位趙紫姬應該便是楚狂人的手下。如此一來,傳聞楚狂人盯上了你,可能不是誤傳,你自己千萬要小心:”若不是為了心懸這件事,南宮卓可沒臉在上次不歡而散後,再硬來此叼擾。傾慕是一回事,無端地死皮賴臉又如何做得來。就連向來急躁的慕容慎文,也做不出這種事吧!何況當初便是他惹出的事端。

其他江湖人對葉盼融有所圖謀尚可置之不理,但傳聞是楚狂人,那麼她一定得放在心上才行,這人是輕敵不得的。十數年來,楚狂人不能說作惡多端,隻是一旦他有興趣的事,一定會做到底,毀人與被毀,都會不顧一切去做。

他並不求取某件事做完後的價值,更不要求一定要有什麼結果。他隻是突然興起,就去做了。

關於楚狂人的傳聞聽得令人心驚:他可以為了印證其師父所言“青出於藍”而追殺之,將授他武藝的人打落山穀,才確定自己果真是青出於藍。大不孝的殺師理由,竟隻為此。

八年前,他興起獵虎活動。聽說“勇林山”內有虎穴,他去了;但不是率人入林打虎,而是放數十把火將一座山燒了十天十夜,由所有奔逃出來的飛禽走獸中去獵虎,也從灰燼中去清點。

果真有十來隻猛虎,知道了數目,也就算盡興了,沒帶走半張名貴的虎皮或什麼珍禽異獸;留下的,是至今仍光禿一片的勇林山以及獵戶門視若珍寶的虎咽。

光這兩件說得出的傳聞,便足以使人不寒而栗,凡是江湖人應多少都有所聽聞。

也因此所有人都相信,任何成為楚狂人目標物的人或事,便注定了會被毀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