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式那天,我從縣城帶回一本剛出版的小說書。剛巧有一對小夫妻到小店買東西,平常很少見到他們,他倆在外打工剛回來不久,聽說掙了不少錢,男人一身名牌衣服,氣派十足。
他的妻子見我手中的書,很好奇,借過去不停地翻看,還嘖嘖誇獎我。此時她的男人很不以為然的樣子,叫妻子快些走,他的妻子遲遲沒有動,他竟就從她手中奪過我剛出版的書,往旁邊廢紙箱上一扔,“嘩啦”一聲,我的新書被丟落一旁,備受冷落。
他的老婆苦笑一下跟著男人走了,這幕情形讓我十分尷尬,那感覺如同當眾被人扇了一記耳光似的,大大挫傷了我的自尊心。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心頭總充滿了一種恥辱感,同時也激發了我一股強烈的抗爭意識。在那位男人眼中,或許我寫的書不值一提。我分明感覺到對方的挑釁:一個貧病交加的人,百無是處,寫了一本書神氣什麼?不能變錢又不能當飯吃,隻能一時安慰自己罷了。
生性倔強的我,暗中較勁,暗暗地捏緊拳頭發誓,一定要靠寫作來改變自己困苦的人生處境,憑寫作打開一條充滿希望的人生之路。我相信自己,隻要不放棄追求,哪怕窮困,哪怕身體有病,困難重重,終有一天我會改變自己困境,這種信念讓我心頭充滿了鬥誌。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書引起社會各界越來越多的關注。教育局領導為了幫助我早日實現賣書換腎的夢想,組織發動了全縣教育係統廣大教職員工積極購買《選擇堅強》一書,各級領導對我的書也進行了鼓與呼,在銷售方麵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全縣教育係統共發行一萬冊。
縣教育工會還發文要求在全縣廣大青年教師和中小學生中開展閱讀《選擇堅強》,學習臧老師麵對病魔自強不息的精神。
周桂官局長遇見我建議我早日實現換腎的夢想,早一點擺脫血透帶給我的折磨與痛苦。
他為我想出了籌集資金的幾種途徑,他說除了賣書所得,他可以再次為我發動一次捐款,另外建議我和家人再想辦法籌集一點,三方麵結合,共同來實現我換腎夢想。
可是,除了賣書所得這部分資金讓我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另外兩方麵讓我壓力很大。因為再次讓人們為我捐款,我感到愧疚,無法接受。因為剛患病的我已經接受過一次捐款,現在資金仍有缺口,不能為了自己的生存,一而再再而三讓別人捐款,一味依賴別人的幫助,我感覺良心會深感不安。
我的家人再也無力為我籌錢了,不僅沒有一丁點積蓄,父母仍舊背負沉重債務,父母還在省吃儉用一點點地還。妻子開著一個小雜貨店,房屋破敗不堪,生活條件相當簡陋,就是賣掉小店又能籌出幾個錢?
我本人的工資收入全部貼進血透費用,車費還需要家人負擔,有何理由再向別人開口借錢?這一切讓我十分為難。
我想來想去,決定打消暫時換腎的念頭,用教育局為我銷書所得的幾萬元利潤作為成本,向出版社要求再加印一部分書,自己賣書籌集資金換腎。
我的想法很快遭到家人的反對,尤其父親反對相當強烈,他反問我萬一拉回來的書賣不掉怎麼辦?長期積壓在家不成了一堆廢紙嗎?
妻子的態度保持中立,她的顧慮是我拖著患病的身體哪有精力再去賣書?再說,要賣掉這麼多書要等到何年何月?
剛開始,我的思想有些動搖,幾乎要相信他們的意見,可是當我回想起自己曾經走過來的人生曆程,有哪一次獲得的階段性成功,不是堅持拚搏的結果!我就多了一份堅持!
五年漫長的複讀生涯,嘲笑、挖苦的人還少嗎?
正是憑著自己那頑強的信念,夢想才得以成真。當患上重病時,萌生了寫作念頭,有多少人看好過我的追求?可是,經過努力,我不同樣實現了出書的夢想嗎?
如今我再次堅持加印書回來,自己賣書籌集資金換腎,難道就一定會無功而返嗎?
我恰恰認為這種方式才適合好強的自己。
時機不成熟,倉促換腎,對我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萬一換腎途中資金出現短缺,更大的災難與麻煩還在後頭。
我身邊就有一個典型的事例,一位姓徐的老師,十年前換腎,前後共花去二十多萬元,弄得家徒四壁,三年後又出現排異,換腎宣告失敗,隻能再次接受血透,一直維持到現在。如今他身體素質差了,家中的錢用光了,隻能享受國家最低生活保障,靠單位幫扶勉強度日。
我不想再走別人的老路,這條路走下去沒有前途,我看不出希望。
我要走一條與眾不同的人生道路,選擇一條自己認為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這不僅是我做人的一種權利,更是我執著的追求,是我好強的秉性決定的。
我想通了,不顧家人的反對,自做主張向出版社要求加印了一萬冊書,這些書就堆在我的辦公室中,如同一座山。這座山,我每天要麵對它,給我帶來不小壓力,但也給我一份生存的希望與動力,它寄托著我對未來的渴望與夢想。
我要發揚螞蟻啃骨頭的精神,我堅信,賣一本會少一本,賣一本會賺一本,我會很知足,也會盡力而為。因為賣書寄托了我的生存夢想,讓我每天的日子變得充實而樂觀。賣書給我平日低調而痛苦的生活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意義。
著名黑人領袖馬丁·路德·金曾說過這樣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使你倒下,如果你自己的信念還站立的話。”
正是在這種永不言倒下的信念,支撐我一路走下來,堅強而又樂觀。我還學會了江濤演唱的《愚公移山》這首歌,從這首歌中獲得了一種精神力量。
麵對眼前這座“書山”,我低低地吟唱:“聽起來是奇聞,講起來是笑談,任憑那扁擔把脊背壓彎,任憑那腳板把木屐磨穿。麵對著王屋與太行,憑的是一身肝膽。望望頭上天外天,走走腳下一馬平川。無路難呀,開路更難,所以後來人為你感歎!”
“喲,臧老師雅興不淺哪,還在引吭高歌?”
同事張正華老師走進我的辦公室:“臧老師,我剛從河口醫院過來,陳愛倩、葛明飛等幾位醫生說要買你的書,讓我送幾本過去,我想,我幫你帶二十本放到醫院我的愛人那兒,賣幾本算幾本,怎麼樣?”
“好的,謝謝你幫忙。”我感動不已。張正華老師抱走二十本書後走了,我的心頭陡然升起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