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太太告訴申奶奶,原野上新開了一家特別的紐扣鋪子。

傍晚,申奶奶早早關好門,去了原野。

原野籠罩在灰藍的暮色裏,西邊的天空升起了第一顆明亮的星星,長庚星。申奶奶喜歡長庚星。從小,她就喜歡坐在灶屋矮矮的屋頂上,守望這顆星星,守候每一個溫暖晴朗的黃昏。她看著小小的牧童騎在牛背上,悠閑地晃悠黑糊糊的腳丫;看著成群的黑山羊擠擠挨挨地湧上進村的大路,踩踏出一團團塵霧;看著孩子們從金黃的草垛後麵鑽出來,看著夕陽西下……農閑時,爸爸也會爬上來,坐在她旁邊,給她講星群的故事,媽媽在灶屋裏準備晚餐,嫋嫋炊煙在身旁升起,飄進暮靄漸濃的夜色裏。那是童年最愜意的回憶。

“哎——”申奶奶憂傷地歎息了一聲,她已經很久沒有爬上過那矮矮的屋頂了,甚至想都沒想過要再爬上去。

一顆星星升起來,再一顆,接著又是一顆……轉眼間,夜空布滿銀亮的星星。東邊的山岡上,掛起一彎月牙兒。

夜晚的空氣幹爽迷人,路上落滿的幹枝枯葉,踩起來嚓嚓脆響。遠處,一隻不知名的鳥,唱響一支憂傷的歌。

申奶奶走過一片淺淺的楊樹林,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片從沒見過的陌生原野裏。

一樣是收割後的農田,一樣的小樹林,一樣的鄉間小路,一樣的星空,一樣的月牙,可這裏的空氣中卻流動著一絲神秘的氣息,像是撥動琴弦後留下的那個微弱顫抖的音符。

當——當——當——當——從遙遠的曠野裏傳來遼闊、雄渾的鍾聲,空氣微微震顫,像是被清水洗過,眼前的一切都更加清澈靜謐。申奶奶不由得低下了頭。

在鍾聲裏,路邊簇簇擁擁的小花漸漸露出盈盈光彩。這些花申奶奶都熟悉,就是屋前屋後常見的雛菊花、勳藍草、地梅等等,隻是在那粉粉的色澤中,多了層淡淡的光。各種花香混合在一起,交織出清雅的氣息。

“莫非是月光的魔法?”申奶奶抬起頭看看月亮。月牙彎彎,月光溫柔恬靜。

她順著鍾聲傳來的方向前行。

走過一片小小的牧場,她看到在一片小樹林下,有一扇亮著燈的窗。

申奶奶走過去。在一口古老的銅鍾後麵,有一棟有著尖屋頂的小木屋。木屋的門虛掩著。

申奶奶推開門,走了進去。木門在她身後悄然掩上。

深凹在牆壁裏的寬窗台上,點著一盞小油燈。一個包著頭巾穿著土耳其燈籠褲的老頭坐在油燈下,手放在耳朵邊,正在聽著什麼。

“你好!”申奶奶問候道。

老頭放下手,掃了申奶奶一眼,幹巴巴地說:“你好。”

看來打攪到他了,申奶奶很不好意思:“請問紐扣鋪子在哪裏?”

“你要買扣子嗎?”老頭說,“這裏就是紐扣鋪子。”

申奶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聽說神奇的紐扣鋪子,閑著無事,隻是想來看一看熱鬧的,不過,要真是有神奇的扣子,買上幾粒也是可以的。想到這裏,申奶奶點點頭,說:“嗯,是的。”

“你要買什麼樣的紐扣?”

“隨便,要神奇的。”

老頭笑起來,招招手:“你來聽聽。”

申奶奶借著朦朧的燈光,繞過散亂在地上的小框、木盒,走到窗台下。

“給你。”

申奶奶伸開手,老頭在她手上放了一粒淡白色的小扣子。

“聽聽。”老頭得意地說,眼睛比窗外的星星還要明亮。

申奶奶把紐扣放到耳邊,哇,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嘩——嘩—— 一個浪接著一個浪在湧動著,一刻也不停息。

哇——哇——海鷗在鳴叫。

啪—— 一朵浪花碎在礁石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吻。

申奶奶垂下手,浪花聲消失了,她站在靜悄悄的暗沉沉的小屋裏,小油燈發出溫暖朦朧的光。

“看看吧,看看吧。”老頭神秘地說,“往扣眼裏看看吧。”

申奶奶看看老頭,老頭的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

那片連綿的浪花吸引著申奶奶,她舉起了扣子,閉上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從扣眼裏望去。

水,一大片遼闊的水域,湛藍湛藍的,比晴朗的天空要更加深邃。

一個浪追逐著一個浪,在水中奔跑著,湧上金黃的沙灘。

沙子像灰塵一般細小均勻,黃澄澄的,在明亮的陽光下,閃耀出淡淡的金黃色光澤。

哇—— 一隻海鷗俯衝過水麵,重新飛起來,降落在沙灘上,嘴裏叼著一條銀亮的小魚。

沙沙沙——沙沙沙—— 一隻小小的幾乎是透明的寄居蟹,從一隻海螺裏爬出來曬太陽,在金黃的沙灘上留下一連串細碎的腳印。

“好漂亮的海螺。”申奶奶忍不住撿起一枚空了的海螺殼。真是漂亮極了,這枚海螺殼混合一種蛋清和乳白的色澤,有著完美的螺旋狀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