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莊妃忍著劇痛躺在床上,看上去已經精疲力盡了。她的烏黑濃密的長發散在臉上,越發襯得麵目蒼白。她的雙眼緊密,牙關緊咬,在與命運做著苦苦的較量。“我才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天神阿布凱恩都裏,求求你幫幫我吧!皇太極,您的心真的好狠啊。我入宮已經十年有餘,難道我的一言一行就一點都不得您的歡心嗎?這簡直太不公平了!在這後宮,我的賢惠、我的聰穎、我的才幹,又有哪一個不知道?宸妃入宮前,我一直深受恩寵卻從未恃勢淩人。宸妃入宮之後,她深得皇上寵愛,我卻要經常獨居深宮直到天明,但是從來沒有醋海生波!皇上您為何不明白臣妾的一片苦心呢?雖說我被封為永福宮,位居五宮之末,但是我並沒有承認過自此之後我要失去恩寵,我究竟犯了什麼過錯,要被拋棄呢?我日思夜想的全是國事和皇上,甚至把親姐姐送給了您!皇上呀,在您家睦族和、帝業有成的今天,難道沒有我莊妃的一份功勞嗎?我有自知之明。論身份我不如正宮皇後大福晉,她是我的親姑姑,如今是皇後。我知道你們當初的結合是為了共同對付明朝與察哈爾。她總理後宮,從無過失,我怎麼可能與她爭位呢?論政治作用,我不如懿緒大貴妃和康惠淑妃,她們曾是被擊敗的蒙古察哈爾部首領林丹汗的妻子,娶她們並非為色而是出於政治上的需要,這個道理我懂,所以她們倆在後宮中僅次於正宮之後,我一點兒也不嫉妒。論寵愛,我不如姐姐宸妃。關雎宮本身不就意味著深深的愛意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姐姐的幸福不也是我所祈盼的嗎?由此看來,五宮之中,最無足輕重的就是我永福宮了。皇上,如果您真的這麼想可就錯了!五宮之中我居末位但我卻最年輕,這就是我的依賴、我的資本!其實,我不甘心做一個平凡的女人,我還有能耐沒使出來,隻要是皇上您需要,我就是為您,為大清國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這麼多年了,皇上您還是不明白臣妾的一片苦心哪!皇上,您現在心裏還有我的位置嗎?也許我就要給大清國生出一位龍子了,皇上您會對我刮目相待的!皇上……”莊妃的嘴唇輕輕嚅動著,沒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因為薩滿媽媽們已經開始了神秘莫測的跳神,鈴鼓作響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頭上插著花的薩滿媽媽們腰上還係著一串小銅鈴鐺,當她們一扭一捏地走動起來的時候那鈴兒便叮當作響,十分悅耳。她們左手拿著閃亮的彎刀,右手擎著係著鈴鐺的樺木棍,先恭恭敬敬地在神座前行了禮,然後開始跳神。她們搖著叮當作響的樺木杆兒,舞著銀光閃閃的彎刀,跳踏舞步哼唱起來。
薩滿媽媽們舞得起勁,唱得賣力。歌聲悠悠,鈴兒叮當,真令人眼花繚亂,神魂飄蕩。也不知跳了多久,唱了幾遍送子神詞,忽然歌聲戛然而止,薩滿媽媽們齊刷刷地跪倒在神桌前,隻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遠而近緩緩傳來:“天神阿布凱恩都裏賜諭:今有帝星罕尼烏西哈降生為博爾濟吉特氏為子,帝星馬踏之地,皆為大清國土。博爾濟吉特氏,你要小心撫育。”
屋裏靜極了,忽然莊妃大叫一聲:“火龍,滿地滿炕的火龍!”接著隻聽“哇”地一聲一個白胖的哈哈濟果然降生了!
“姐姐,快睜眼看看,這是一個阿哥,一個哈哈濟!”烏蘭又哭又喊搖著疲憊不堪的莊妃。
“我……真的放心了……”莊妃幹裂的嘴唇滲出血絲,但她的臉上卻顯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知這是天意,還是巧合,永福宮的莊妃終於如願以償。母以子貴呀,五宮之中她終於可以吐氣揚眉了!位居五宮之末,那又算得了什麼?她莊妃有了皇子,大清國又多了一位龍子,這件事情難道還不足以使皇上回心轉意嗎……
烏蘭看著莊妃出神的樣子,不由得抿嘴兒一樂,莊妃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不知不覺中,烏蘭已經一勺一勺地把一小碗熱粥喂完了。
“姐姐,您出神的時候樣子可真好看,都三十歲的人了,怎麼看著還這麼年輕呀,倒顯得妹妹我幹巴巴,又黃又瘦的。”烏蘭說著故意噘著嘴巴。
“幸虧我不是個男人,否則你頦下的那顆美人痣還不早把我給勾引去了。”莊妃不由得眉頭舒展,微微一笑。
“姐姐的心情看來好多了。得,隨您怎麼說吧,反正我的臉皮也夠厚的。”
“烏蘭,把那件禮袍拿來,陪我到清寧宮去給皇後請安。”
“您不是病了嘛,過兩天再去不成嗎?這回真的有了理由,何不清靜幾天?皇後怕是老糊塗了,前兒個怎麼能對姐姐說出那麼嚴厲的話來?還當著那麼多姐妹的麵?”
說歸說,烏蘭知道莊妃的脾氣,一旦做出了決定便很難再更改的,所以她仍舊忙前忙後地為莊妃更衣,梳洗打扮,然後準備給莊妃戴上飾有一大顆東珠的簪子。
“這支簪子就不戴了,省得被皇後挑了毛病去,給我換上支銀色的蝴蝶簪子吧。”莊妃捧著玉簪子端詳了片刻,看得出她很看重這支簪子:“這是皇上當年到科爾沁迎娶我的時候親手為我戴在發髻上的,他說隻有我才配戴這個,這顆龍眼似的大東珠價值連城呢。”
“可是姐姐,宸妃娘娘可是有一條用這樣的東珠串起來的項鏈呢,她戴著也太不稱了。她人瘦,脖子又細,我說呀,那串項鏈要是戴在姐姐的脖子上才合適呢。皇上還是偏心眼兒。”
“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有什麼好眼紅的?我隻記得皇上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他稱我是科爾沁草原上的一顆明珠呢。”
“嗨,姐姐,看來您是上了皇上的當了。您想想看,皇上的五官娘娘,還不都來自草原嗎?也許他對其他人也說過這樣的話呢。”
“是呀,”莊妃一拍腦門,掰著手指稱道:“天哪,皇上的五官後妃都是蒙古人!加上其他的嬪妃,哎呀,這後宮簡直是蒙古女人的天下!”
“不,娘娘,應該說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天下!皇上的五宮娘娘不都姓博爾濟吉特氏嗎?”
“是的。愛新覺羅氏的男人們征服著天下,而蒙古的博爾吉濟特氏的女人們則統治著後宮。夫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沒有家哪來的國?烏蘭,我們後宮姐妹,原本就是一家人嘛,大家應該齊心協力,共同支撐著治國平天下的皇上呀!快些走吧。”
烏蘭聽得稀裏糊塗,瞪大了眼睛看著莊妃。這會兒,莊妃唇紅齒白,眼睛裏盈著笑意,哪裏還有一點兒病容?
錦州城裏死一般沉寂,戰爭陰霾籠罩著大地。
入夜,北風獵獵,寒氣襲人,城外的清軍營帳悄無聲息,隻一頂大帳篷裏閃著亮光。
“眾將官,朕怎麼也忘不了天聰元平(1627)在寧錦城下所遭到的慘敗,這是一場硬仗哪!”
“父皇不必多慮。如今我大清如日中天,與昨天已不可同日而語了。而那明朝卻如落日西沉,氣數將盡。若父皇恩準,兒臣即刻率旗下精兵夜襲錦州,以雲梯入城,裏應外合,一舉拿下錦州!”
“豪格,你也不小了,三十多了怎麼還這麼魯莽?朕的八旗精兵養精蓄銳,可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啊!再說,明軍早有準備,全城戒嚴,防守上固若金湯,我們千萬不能貿然出兵!”
肅親王豪格被父王當眾斥責,臉上覺得熱辣辣的,棱角分明的臉上現出一副不服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