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睿親王生出即位心 豫親王拚死爭高下(1 / 3)

夜漸漸深了,盛京沉浸在白幡林立,一片肅殺之中。皇宮西側的睿王府裏同樣是一片寂靜,搖晃的白紗燈似乎在向人們傾訴著宮闈中的不幸。但是睿王府後院的幾間書房裏,卻是燈火通明,還時不時地傳出酒肉的香味兒。

“皇上暴卒,卻沒有留下遺詔,今天本王召你們前來,就是為了籌劃即位的事情。”多爾袞一邊舉杯,一邊用炯炯的目光注視著大家,接著說:“大行皇帝雖然有十一個兒子,但是除了長子豪格以外,其餘的或者是過早夭折或者雖已獲王公封爵但是才能平平,至於福臨、博穆博果爾等乳臭未幹的小阿哥更不值一提。因此,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阻止豪格即位。”

“睿王爺不必多慮,依微臣看來,豪格本身並無實力與睿王您相抗衡。”禦前一等侍衛、皇太極的親信冷僧機不慌不忙地說了話。多爾袞心中一喜,目不轉睛地看著冷僧機。

冷僧機雖出身卑微,原為莽古爾泰之妹莽古濟的家奴,但為人機警狡黠,善察言觀色及阿諛奉承之術。他賣主求榮博得了皇太極的賞識,改隸正黃旗,授三等梅勒章京,私免徭役,世襲不替,由一名卑賤的家仆一躍而為顯赫的世職大臣。當皇太極患病前後,善於見風使舵的冷僧機又投靠了多爾袞。雖然對冷僧機的人品和出身有所不齒,但多爾袞此時正需要網羅人才,何況冷僧機身在正黃旗又在大內辦事,可以更多地了解宮中及正黃旗的諸多事情,目前是多爾袞難得的一個親信呢。

“如果按照中原地區明朝的傳統,皇上死後由皇子即位,無子,始於宗室親王中近支者內擇立,這樣一來,對豪格八弟兄而言便不會造成太多的威脅,尤其是豪格最有可能繼承王位。”冷僧機吞了一塊牛肉,又咕嘟喝了一碗酒。

“唔。”多爾袞點頭不語,這也正是他的心病呀。

“那是中原漢人的傳統,與我滿族何幹?”豫親王多鐸虎目圓睜,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我女真英明汗王親定了,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雖被皇太極抬高了君權,壓抑了王威,但以旗主為本旗之統治者的八旗製仍然存在,眼下我們三兄弟擁有能征善戰頗具實力的正白旗和鑲白旗的兵力,足以與兩黃旗相抗衡!誰敢小看我們,便殺它個雞犬不寧、片甲不留!”

“小弟言之有理。”武英郡王阿濟格轉向了多爾袞,“我們隻要堅持這一條,其他人便無話可說。新君仍須由八旗王公大臣議立,其他親王、郡王與皇子同樣也有當皇帝的資格。”

“好!隻要我們三兄弟態度一致,不怕占不了上風!”多爾袞麵露喜色。

“這麼說我們三兄弟都有機會當上新君嘍?”多鐸笑嘻嘻地看著兩位哥哥。

“多鐸,此話不可亂說,你以為新君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嗎?兩黃旗的重臣們此刻也一定在緊鑼密鼓地暗中策劃,弄不好將會有一場血戰,到頭來碰得兩敗俱傷於大清國於臣民百姓都無益處呀。”

“照哥哥的意思,難道就坐等那豪格即位不成?想當年我們三兄弟受的奇恥大辱哥哥能忘記嗎?我每每夢中便會夢見母親在向我哭訴,哼,這殺母奪旗之恨,現在不報,更待何時?”多爾袞咬牙切齒,恨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盤盞一陣叮當作響。

“多爾袞,你且冷靜下來。”阿濟格摸著自己瘦削的尖下巴,苦笑道:“看看為兄這個樣子,還不是得過且過地混混日子?為兄之意,我們三兄弟就數你實力最強,論才能論資格論功,那豪格無法與你相比,所以你要怎麼做,為兄都不會反對,隻是要相機行事,萬萬不可莽撞,倘若觸怒了天神,違背了天意,你我兄弟便隻有死路一條了。你想一想,撇下了我們的兒女子孫可怎麼辦呢?”

“哼,什麼兒女子孫?到現在我多爾袞也沒生一個男孩,難道命裏注定要讓我絕後嗎?”

“哥哥不要為此煩惱,哥哥一向很疼愛多爾博,就找個日子將他過繼給哥哥好了,或許以後哥哥便會多子多福,人丁興旺呢。”

“嗯,小弟說出了我心裏的話,這事就這麼定了,多謝小弟成全我。”多爾袞舉起酒杯:“來,咱們兄弟倆幹一杯!”

“睿王爺,依小的看,日後隻要您登上大位,三宮六院裏免不了會兒女成群的,這隻是小事一樁。小的為睿王爺敬酒,恭祝睿王爺心想事成,如願以償!”冷僧機不失時機地端起了酒杯,多爾袞笑著一飲而盡。

“本來,按各旗勢力而言,豪格擁有很好的競爭條件。八旗之中,先皇親領三旗,人丁兵將戰馬之多,超過其他五旗之中任何一位旗主。特別是正黃、鑲黃二旗,猛將如雲,謀士眾多。這些,我們不得不防啊。”固山貝子碩托神色凝重,輕輕歎了口氣。

“可是,那是先皇手中的軍隊,未必就等於是豪格的。”碩托的侄子郡王阿達禮反駁道:“豪格雖為‘禮、睿、鄭、肅’四大親王之一,但始終未能當上主宰一旗之旗主,不過與我們叔侄一樣,隻轄有若幹牛錄的兵力,這就大大影響了豪格繼承帝位的實力。如今的八旗早不是鐵板一塊了,隻要我們加緊遊說,就有可能爭取到更多的力量。”阿達禮已經是一臉的橫肉,還在不停地大吃大嚼,滿嘴直冒油。

“想當初父汗努爾哈赤十分喜愛我三兄弟,曾明確宣布要使我們三人都成為‘全旗之主’,並已經將親轄的正黃、鑲黃二旗交給了我三兄弟,誰料皇太極即位為汗後,便借機將兩黃旗據為已有,真是欺人太甚!”多爾袞顯然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雙眼通紅滿嘴酒氣,手臂不停地揮舞著,發泄著自己壓抑了多年的憤懣之情。

“我如何能忘記二十年前的滅頂之災!一夜之間,父汗去世,汗位失去,生母被逼殉葬,我三兄弟轉眼間從父汗寵愛、母親嗬護的高貴旗主,一下子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弱主!本來同為兄弟,卻要每日對著他三叩九拜三呼萬歲,稍有不慎便會招致橫禍!哥哥何罪之有?卻成了後金國第一個被廢黜的主宰一旗的固山貝勒,直到今日不過還是一個郡王!”

此事正是阿濟格的心病。如果說其他的事他都差不多已經原諒了皇太極的話,隻有這件奪旗之事令阿濟格耿耿於懷,這是讓他名譽掃地、大權旁落的事呀,非同小可。阿濟格臉憋得通紅,牙關緊咬,看得出他已經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有了這個教訓,我多爾袞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因為哥哥當時血氣方剛,做事不考慮後果,而多鐸弟又年幼無知,無論如何我們三兄弟都不是皇太極的對手。因此我隻能把一潭苦水埋在心底,在暗中積蓄力量,以屈求伸。這種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我們三兄弟揚眉吐氣的時候終於來了!來來,大家共飲一杯,預祝我們心想事成、馬到成功!”

這時門簾一挑,一名小蘇拉提著食盒子進來了。“睿王爺,這是剛燒好的肥田鼠,還有燉狗肉、熏牛腸和蛇羹煲,元妃娘娘吩咐小的立馬給您送過來的。”

眾人一聽有這麼多難得的美味,立即拍手叫好。多鐸更是直嚷嚷:“哥哥把這天底下的美味都吃完了,就隻還有一樣沒嚐到了。”

“什麼?還有什麼更好吃的嗎?”

“清蒸小哈哈濟呀!”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有些麵生?”多爾袞緊盯著這個能說會道的小蘇拉。

“回王爺,奴才沒有名字,娘娘賞了個叫兀裏虎。”

“嗯,看著倒也機靈。兀裏虎,府裏的規矩你知道嗎?”

“知道。娘娘已經給奴才教導了許多回了。不聞不問,低頭做事,手腳勤快,多得賞錢……”兀裏虎身子站得筆直,眼睛看著腳麵,規規矩矩地背著睿王府裏的規矩。

“罷了。你且記住,今晚之事你隻當沒看見,若是走露了一絲風聲,你的小命可就完了。出去吧。”

兀裏虎退出了書房,已經把睿王爺的警告丟在了一邊。他心裏在嘀咕著:皇上駕崩,睿王爺卻在府裏大宴賓客,而且他們有說有笑,絲毫也沒有難過的樣子,這可真是奇怪了。要不要去告訴海中天海公公呢?都是一旮旯兒的人,若沒有海公公的幫忙,我也進不了睿王府當差,海公公是宮裏的大紅人,他吩咐的事不能不辦呀。看睿王爺凶巴巴的樣子,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兒,得,這條小命不會就栽在睿王爺的手裏吧?管他呢,先告訴海公公一聲吧。兀裏虎人小膽子卻不小,從小野慣了的,猛虎餓狼都不能把他怎麼地,他長這麼大還就沒怕過什麼!

肅親王豪格府中,兩黃旗重臣和朝中元老們出出進進,府門前拴著的一溜寶馬良駒就足以證明,一隊隊著黃馬甲的兩黃旗巴牙喇兵(護軍)在府門前巡遊著,為肅王府增色不少。這裏的八旗王公大臣們也在籌劃著即位之事,但卻比睿王府要光明正大得多!

兩黃旗重臣索尼、圖賴、鼇拜、譚泰、圖爾格、遏必隆以及範文程等神情肅穆地端坐在大廳裏,不苟言笑。

“據微臣看來,王公之中不僅有想當新君之人,而且勢力相當強大,足以與先皇的兩黃旗相抗衡。問題嚴重啊!”範文程作為兩朝元老,智謀出眾一向為皇太極所寵信,在兩黃旗中威信很高。

“無論如何,我們兩黃旗大臣會擁立年長的皇子大阿哥豪格承嗣大統。”索尼眉頭緊鎖但語氣卻很堅決。這位禦前一等侍衛“巴克什”索尼,精通滿蒙漢文,久值內院為吏部啟心郎,他智勇雙全,武功精湛,對皇太極忠貞不貳。在祟德八年的考績中,進三等甲喇章京。豪格端坐不動,表現出了少有的沉默寡言。此時此刻,沉默是金哪,又有誰能知道他內心的狂喜與不安?當然,豪格有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很是引人注目。此刻若稍加留意的話,便會發覺這雙大眼睛正在不停地轉動,偶爾還會流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