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六宮已經遊賞完畢,福臨有些困了。東西六宮,各有宮牆、宮門,自成一體。建築風格上也各有一體,其中的陳設布置更是各不相同,都極度的奢侈豪華。宮裏年紀稍長一些的宮女都已經被遣送出宮,留下來的太監也是些年輕健康、腿腳利索和手腳勤快的。
清代入關之前沒有宦官製度。早在天命六年時,太祖努爾哈赤就曾告諭諸貝勒:“凡爾諸貝勒家,所蓄奴廝宜乘幼時宮之,則其父母可因其子而獲富貴。不然,奴廝既長,往往與府中婦女私通,事覺必死,則姑息之愛,適以害之也。”要求諸貝勒對那些服侍女眷的男性家奴從小閹割生殖器,免得長大招惹是非。被閹者雖為太監性質,但因當時受害人數不多,故尚未形成階層,也就沒有相應的管理太監的機構和製度。
清廷入關後遷都北京,承襲故明宮廷舊製,沿用宦官,歸內務府管轄,但對明朝遺留下來的為數幾千名之眾的宦官感到人數太龐雜,於是便下令裁減。此令一出,昔日在宮裏威風凜凜的大小太監臉上全變了顏色,有的當場就暈過去了,更多的是捶胸頓足號啕大哭:“唉呀,這叫我們怎麼活呀!天哪!”
“還得請攝政王開恩,賞奴才們一條活路呀!”
“出了宮,還怎麼有臉見人喲!”
“梁園雖好,亦非久戀之地。”在一片哭天搶地的哭泣之後,一些年老的、力衰的、腳腿不利索的太監各自卷起了鋪蓋。據說,那些日子,在夜深人靜之時,紫禁城外的筒子河也常常有一聲聲尖利的慘叫:“救命啊,救命啊!”有的太監出了神武門,覺得無路可走,一時心窄,便一頭紮進了護城河裏,像吳良輔這樣,不僅沒被裁汰,反而吉星高照的太監實在是為數不多。
幼主福臨閑來無事,整日與幾個隨侍太監一起在後宮東走走西逛逛,逗蛐蛐兒、捉迷藏,很是逍遙自在,可文武百官們卻看在眼裏急在心上。這一日,大學士馮銓和洪承疇又上殿奏請攝政王多爾袞為順治帝延師講學開設經筵,二人奏道:“上古帝王,無不懋修君德,首重經筵,以修德勤學為首務,故金世宗、元世祖皆博綜典籍,勤於文學,至今猶被後人稱頌不衰。今幼主順治承太祖、太宗之大統,聰明天縱,前代未有,正宜及時典學。今皇上滿書俱已熟習,但帝王修身養性治國之道盡備之於四書五經,一日之間,萬機待理,必須習漢文曉漢語,方能上意得達,而下情乃通。伏祈擇端雅儒臣,日擇進大學衍義及尚書典謨數條,朝文進講,則聖德日進,而治化亦光矣。”
叔父攝政王多爾袞最煩心的就是讓福臨接受教育的事了。前幾日已經有大臣提出了此事,現在再找借口予以回絕似乎說不過去了。福臨已經七歲,完全需要也應該上學聽講受教育了,現在身為多爾袞心腹的大學士馮銓和洪承疇又為此事專奏,真令他左右為難。多爾袞皺著眉頭,氣惱地盯著馮洪二人,在心裏責罵他二人不識好歹。半晌,他才說道:“好哇,為幼主請開經筵,祀闕,是有益於大清新政的大好事嘛,隻是,此事須得慎之又慎。眼下,我大清尚未統一天下,西北有闖賊幾十萬大軍的騷擾,東南還有南明小朝廷上百萬大軍虎視眈眈。依本王之見,當務之急是先穩固大清的江山!事實證明,我大清馬上得天下,也能馬上治天下!至於為幼主延師講學之事,以後再談不遲!”
馮銓和洪承疇聽得麵麵相覷,得,他二人這回馬屁拍歪了,兩人對望了一眼,灰溜溜地退下殿來。似他二人受睿王的專寵尚被不加理睬、不加批示,滿朝文武還有誰敢再奏及此事?
多爾袞的話說得自有一些道理。此時大清正麵臨著錯綜複雜的局勢。北京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裏,明亡李敗清遷都,二易國主。然而,誰又能擔保順治的金鑾殿能穩如泰山呢?正在密切關注中原局勢的文武百官們誰也沒有這麼樂觀,這恰巧就成了多爾袞拒絕的一個絕好理由。
此時,張獻忠領導的農民軍以成都為西京建立了大西政權,這樣,大順、大西、南明在南京的小朝廷以及北京的大清“三方四國”鼎足而立,它們都會對大清的穩固和統治造成致命的威脅。清朝遷都北京,實在隻是統一天下的開始,至於何時才能真正一統天下,多爾袞心裏沒有底,他不能不感到憂心忡忡。無論是南明的殘軍勢力,還是農民軍的餘部,都是大清奪取天下的障礙,但無論是政治上的需要,還是此時的實際情況,多爾袞都把農民軍當成了頭號的威脅,並由此而確定了先平西北,次定東南的戰略部署,以避免兵力分散,兩線作戰。
經過精心修繕的睿王府十分巍峨高大,引人矚目。正中的銀安殿紅牆綠瓦,與紫禁城裏的大殿似乎一般無二。府裏城牆高峻,正門兩邊各有一尊石獅,靜靜地守衛在門旁。這兒屋宇櫛比,由多進四合院組成,院宇宏大,回環四合,極有氣派。西邊有荷花池和大花園,東邊有馬廄、鷹房,後邊還有神殿、佛堂。睿王府不僅品級高,而且建築規模大,王府的正房稱為殿,殿頂覆蓋綠琉璃瓦,殿中設有屏風和寶座,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縮小了的宮廷。由於睿王實權在握,一言九鼎,一切軍政要事以及批票奏章,不能全給皇帝,隻能交由他任意批答,所以他的府邸實際上就成了辦理國事的朝廷。諸王、貝勒、貝子、公以及文武大臣不必入朝辦事,隻須在府前聽候命令差遣即可。故時人有詩曰:“百僚車馬會南城”,這南城就是南內,指的是睿王多爾袞住於南內洪慶宮的府邸。
此刻,多爾袞正安坐在書案前把玩著大清的國寶——“製誥之寶”的玉璽,它晶瑩剔透,光芒四射,令多爾袞愛不釋手。如今他在府裏處理國事,玉璽自然就得放在身邊了。當初,皇太極就因為得了這方玉璽才登基當了皇帝,而如今,這玉璽的真正主人是大清的攝政王多爾袞,他其實早就是大清的無冕之君了。
“這玉璽本來就是我發現的,本該早就屬於我了!”多爾袞緊盯著玉璽,想起了往事。
天聰年間,察哈爾蒙古一直是後金政權的勁敵,皇太極曾三次親征察哈爾,大傷了察哈爾的元氣。林丹汗死後,餘部由囊囊太後和林丹汗的兒子額哲各自帶領,於是多爾袞又奉命率軍前往征討,囊囊太後聞風而降,不久,額哲也率部主動歸順了多爾袞。在額哲歸降的儀式上,額哲捧著一個四方的黃綾子包裹跪在了多爾袞的麵前。多爾袞見額哲表情凝重,心知包裹裏的東西肯定非同尋常,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塊罕見的稀世之寶——曆代君王曾經擁有過的玉璽!上麵精心雕刻著兩條青龍圖案,栩栩如生,這塊玉璽據傳自元順帝以後就失蹤了二百多年,如今落在多爾袞的手裏,怎能不使他欣喜若狂!“真是天遂人願哪!皇太極,雖然你奪了我的汗位,但是上天有眼,卻將這方曆朝曆代傳國的玉璽交給了我多爾袞,是天神要成全我,讓我能當上大清的汗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