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亭壯了壯膽,開了門。
一大盤熱菜熱飯呈現在麵前,有焦黃的香酥雞,紅燒竹筍,一罐老湯,兩碗白米飯。
熱氣騰騰,飯香誘人。
萊盤後伸出一個大腦袋,禿禿的腦殼,兩個大眼睛就像兩顆銅鈴鐺,左右晃動。
原來是個小侏儒。
雨亭明白,有些飯店為了招徠生意,故意尋覓小侏儒一類的畸形人充當招待。
“我是送飯的。”他小聲說。
“多少錢?”雨亭問。
“一百一十三元。”
雨亭付了錢,接過菜盤。
小侏儒轉著眼睛說:“線路臨時出了毛病,正在檢修呢。我是順樓梯爬上來的,二十層呀!先生,您能給點小費嗎?”
雨亭又從兜裏摸出一張五元的人民幣,遞給小侏儒。
他接過錢,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足有90度,然後快活地沿著樓梯走下去。
雨亭關上了門,鎖好。
雨亭把菜盤端到茶幾上,媽媽坐在沙發上發怔。
“媽媽,您一定餓了,先吃點。送飯的人說,小區的線路臨時出了一點故障,正在檢修。”
媽媽歎了口氣,“今天是你繼父的祭日,我吃不下,真是見了鬼了,這蠟燭是誰放的?像片又是誰換的?”
雨亭也是不解,他說:“大概是您白天換的,您年歲已大,做過的事情可能忘記了。”
“我承認,我的記憶力是不如從前了,可是剛才這蠟燭又是誰點燃的?奇怪,真是奇怪。我們剛進屋來,沒有發現書房有亮光啊!”媽媽不再說話了,倚著沙發沉思著。
雨亭還真餓了,他狼吞虎咽般地吃起來,一忽兒便吃掉了半隻香酥雞,一盤紅燒竹筍,他隻喝了兩口老湯,他想留下老湯給媽媽喝。
這時,媽媽猛地坐起來,推著雨亭說:“雨亭,快,快去你繼父像前,給他鞠三個躬,讓他的靈魂安息!”
雨亭放下飯筷,走進書房。
蠟燭燒到半截了,燭光搖曳。
雨亭恭恭敬敬地立於繼父黃景泰遺像前,真誠地說:“人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雨亭忘不了繼父的大恩大德。在‘文革’期間那麼困難的日子裏,是您給了我媽媽生活的勇氣,給了她幸福。您無微不至地關心我,輔導我的學業,教我學英語。下雨了,您給我送來雨傘。下雪了,您用自行車馱著我回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和媽媽是不會忘記您的。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永遠地安息吧……”
雨亭莊嚴地鞠了三個躬,然後退了出來。
媽媽已經在沙發上睡熟了。
深夜三時,來電了,客廳裏一片光明。
雨亭走進書房,隻見蠟燭都成了一堆堆白色的淚人,鏡框裏的黃景泰先生憂鬱的目光似乎消失了。
第二天上午,雨亭來到辦公室,隻覺頭漲腳輕,他知道昨夜一夜沒睡好,是缺覺的原因。
總編室的幹事黃鸝擠進門前。這丫頭心眼多,鬼機靈,拍馬屁能拍在腚溝上。她說:“雨總,您一定昨晚沒睡好,我給你發發功。”
雨亭知道她學過中醫,於是點點頭。
黃鸝用圓滑的手指在他頭上熟練地運轉著,然後沿著脖頸、脊骨,慢慢下滑。雨亭感到頭腦清醒許多,脈絡仿佛通了。
黃鸝臉憋得通紅,手指仍然熟練地滑動著。雨亭明顯地感到她纖細的手指的功力。
黃鸝說:“雨總,你幹脆躺在大沙發上,我給你全身通一通。”
雨亭望望平時午睡用的長沙發,搖搖頭說:“躺在那裏,不行,影響不好,人家推門進來還以為幹什麼事呢。行,到此為止吧。”
黃鸝笑了笑,說:“那你把門反鎖上,睡一會兒,我在隔壁給你放哨。”
黃鸝出去了,雨亭反鎖了門,躺在沙發上,臉上蓋了一張《光明日報》。
“這個鬼丫頭,真是閻王爺的丫頭——小鬼逼?準是又在琢磨她的職稱了。”
一忽兒,雨亭便睡著了。
電話鈴聲響了。
雨亭一躍而起,抓起了電話。
電話通了,對方無聲,一忽兒,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好像是什麼野獸的喘氣聲。
雨亭想起出租車裏的那隻沙皮狗。
“說話!說話呀!”雨亭大聲喊道。
還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雨亭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一忽兒,電話鈴又響了。
雨亭抓起電話。
電話通了,對方沒有動靜。
雨亭真的覺得很恐怖。
一忽兒,對方又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
雨亭大叫:“我是雨亭,你是誰呀?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一條狗,怎麼老呼哧呼哧地喘氣?!”
對方開腔了:“誰,誰是……一條狗?!我是老慶,你……剛才給我打手機,我正在做手術。我嗓子長了一塊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