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深閨厲鬼(1 / 3)

雨亭真的不是走投無路了,妻子柳緹在爸爸媽媽的勸說下,終於答應與雨亭和好,這天晚上,柳緹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駕車來到東城的這座小院門前,她的旁邊坐著可愛的女兒雨濛濛;她長得像媽媽一樣嫻雅秀麗,玲瓏如玉,她正在北京四中讀初二年級。濛濛的手裏捧著一束紅玫瑰,整整十二支,代表一年的十二個月份。這是柳緹從亮馬河鮮花市場精心購買的。

雨亭見到柳緹和濛濛,鼻子一酸,眼淚淌了下來。幾個月未見,還真有點酸楚,又想到數月被風鈴苦苦相逼,走投無路的窘境,心裏不是滋味。

雨亭與柳緹微笑著對視,柳緹用常用的幽默語調說道,“距離是一種美。”

雨亭聽了,苦笑了一下。

柳緹貼住雨亭的耳根,小聲地問:“大作橫空出世了嗎?”

雨亭瞪了她一眼,說:“惡夢醒來是早晨。”

濛濛撒嬌般撲到雨亭懷裏,把那束紅玫瑰遞給雨亭。

“這是媽媽給你買的。”

雨亭的眉頭舒展了,他手捧紅玫瑰,忘情地吻著鮮嫩的花瓣。

“爸爸,吻我!”濛濛撅起了小嘴。

雨亭把紅玫瑰遞到柳緹手裏,輕輕俯下身親吻著女兒。女兒的臉龐柔柔的,散發著新鮮的香氣。他猛然吻到一股熱流,就像溫泉,滾燙,細潤,原來濛濛淌下了熱淚。

“濛濛,別哭,爸爸也想你。爸爸在趕寫一部長篇小說……”

濛濛懂事地點點頭。

柳緹駕車輕車熟路,一忽兒就開到了家。這是東南城一片豪華公寓,草坪翠色欲滴,白色讀書造型的雕塑格外引人注目,月季花盈盈盛開。

雨亭數月沒有光顧此地,感到一切都非常親切。柳緹把車停好,三個人魚貫進了公寓,上了電梯。

開電梯的依然是那個喜歡微笑的小姑娘,見到雨亭,她脫口而出:“您出差了?”

“我出國了。”雨亭調侃了一句。

柳緹“噗哧”一聲笑了。

濛濛也笑了,呈出兩口小酒渦。

走進房間,風景依舊,雨亭覺得就像一艘輪船進入停泊的港灣,一切都是白色基調。柳緹愛幹淨,家俱、布置都呈白色,白色意味著什麼?雨亭沒有仔細想過,隨遇而安,一切服從柳緹安排。柳緹每天都要洗衣服,每天都要洗澡,她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汙漬。晚餐的蔬菜她早晨起床後就要把它們浸泡水盆中,照她的說法是要去掉化肥的痕跡。進屋後要先換掉出外穿的衣服,小時工做完飯後要打掃房間。鞋子也要擺放得整整齊齊……

一天晚上,廚房裏發現了一隻蟑螂,柳緹像如臨大敵,大喊大叫,直至樓上樓下的住戶拚命敲暖氣管方才住口。為了捉住這隻蟑螂,她打翻了一個醬油瓶,碰碎了一隻瓷碗,最後這隻蟑螂還是逃之夭夭。

夜半,雨亭被柳緹的一陣驚叫驚醒。雨亭打開燈,隻見柳緹脫了個精赤條條,像一隻白水鳥一般抽搐不止。雨亭驚問何故。

“哎呀,我夢見身上爬滿了蟑螂。這隻可恨的小蟑螂!慢條斯理,勝似閑庭信步,哼,它倒成了主人了!”

這天晚上,小時工準時趕到,柳緹已讓她買足了雨亭喜歡吃的食物,兩條黃花魚,幾條長茄子,一個大冬瓜,一斤鮮草莓。

柳緹親自下廚,幫助小時工做飯,一忽兒,一桌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做好了。柳緹打開一瓶幹紅,兩個人對飲,別有一番滋味。濛濛喜歡吃黃花魚,一忽兒就吃掉一條黃花魚的半個肚子。

“爸爸,你想過沒有?一條黃花魚的屍體就這樣被我吃了。”

雨亭笑道:“世界上一物降一物,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滋泥。也有人不殺生,連踩死一隻螞蟻都痛哭流涕。”

濛濛又說道:“爸爸,我聽說在殺牛時特別悲慘,老黃牛眼淚汪汪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最後還是被宰殺了。我們班有一個女同學,她天生不吃羊肉,她說羊太可憐,一生隻吃青草,可憐巴巴的,最後被人殺了,還叫人涮羊肉,慘不忍睹!”

雨亭聽了,默默無語。

他在想:當一個人被剝奪做人應有的權利時,和羊的命運不是一樣嗎?

他想到了爸爸,他的生父夏天,想到了那個“焚書坑儒”的年代,那個惡夢般的歲月。也想到了黃景泰,那個紅彤彤的年代,令人啼笑皆非的歲月……

雨亭又說:“濛濛,反正是物質不滅的,這是規律。”

“那麼靈魂呢?”濛濛揚起稚氣的小臉蛋,期待著爸爸做出回答。

“說不清楚,這不是你這個年齡的人應當思考的問題。”

“老師說,世界上有了矛,就會有盾。隻要找到問題的根源,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雨亭支吾道:“道理是這樣的……”

柳緹說:“濛濛,你爸爸剛回家,你讓他好好吃點飯,別問他那麼多難以回答的問題。”

柳緹笑著對雨亭說:“我們的女兒都快成哲學家了,她對哲學充滿了興趣。”

吃過飯,又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濛濛回自己的房間溫習功課去了,雨亭隨柳緹回到臥室。

柳緹輕輕關上門,緊緊地擁住雨亭,在他耳邊小聲說:“說實在話,我挺想你的。距離真是一種美。美好的婚姻時間久了,也會厭倦,因為彼此太熟悉了,愛情漸漸地變成了親情,也就不那麼經意了。現在美國有的夫妻隻有到周末才相聚,其樂融融。像現在身上有鬼氣,我聽媽媽講了,要不是這個可憐的瘋女人,你怎麼會找到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呢?”

“你都知道了?”

“媽媽都告訴我了,真是人生舞台,舞台人生,這件事太富有戲劇性了。你這身衣服都得換掉,好好洗一個澡……”

雨亭笑道:“你不會把我塞進洗衣機,也痛痛快快地洗一洗吧。”

柳緹親昵地吻了他一下,微笑著說:“不會,要不是女兒在,我會幫你洗澡,快去吧。”

雨亭在浴室裏姿意地洗著,任那涓涓的水流從頭上、雙肩淌下來,順著自己魁梧的身體淌下來。雪白的柔軟的浴液泡沫翻卷著,淌動著,散發著薄荷的香氣。

雨亭洗完澡,穿著睡衣來到臥室,柳緹穿著浴袍與他擦肩而過。

“水溫還好吧?”

“我覺得還可以。”雨亭話音未落,柳緹就像一尾小白魚溜進了浴室。

雨亭躺在床上,靜靜地欣賞著水聲,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熟悉的水聲了。水聲中,他能夠想象到柳堤的一個個熟練的動作,這些動作就像遙遠的鄉村,那悠揚悅耳的鍾聲中,村夫們在麥田裏割麥子的動作,那瀑布般的頭發,彎腰曲臂的姿勢,都彙成了一片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