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蔣士奇次日起來,同劉、岑二人到祠堂中,看匠人灰布才完,不得幹燥,未上桐油。叔侄們在莊中無非演武談文,以消永晝。不覺又過了數日,油氣漸幹。蔣士奇因見劉電歸心甚急,到二十六日一同歸家商議起身之事。蔣士奇計算:必須雇兩輛大車,一輛裝放靈柩,一輛與他兄妹坐;但長途之間,雖然兄妹無嫌,必得一婦女相伴才好。劉電意中亦想及此事:雖為兄妹,水陸長途,非一朝半日可到,畢竟得一老年婦人作伴才妥。卻不知蔣公早已躊躇此事,這日進內與老母相商,蔣大娘子道:"不如叫大丫頭送去。"老婆婆道:"碧蓮粗蠢,途中服侍盡可去得,但都是個閨女,終究不便,必得有年紀的陪伴才好。"岑夫人道:"我這老仆婦閑住在此,不過叫他送了雪姑娘回去,就近先叫他回家倒好。"蔣士奇道:"此論甚好。且到大姊回時,我這裏另著人服侍。"當下計議已定,出來與劉電說知。劉電道:"最好,我送了妹子回去,就煩許伯轉送這梅嫂回家是極便的了。"此時家中已叫裁工與雪姐做了一套上蓋衣裙,又做了兩套途中更換布素衣服,又與了梅氏一套綢子裙襖,又與劉電做了一套布素衣服並兩付被褥。行囊俱已齊備,車已雇就,擇定八月初一日起程。裏麵內眷俱有梯己送雪姐的衣飾並賞梅氏的物件。岑夫人梯己與了雪姐一枝鳳釵、兩個金戒指,又吩咐梅氏:"到家裏,將我們離家後光景備細寫一字雇人寄來,免我懸望。"蘇小姐亦送了雪姐幾樣衣飾並鞋腳等件。姐妹們依依不舍,整夜說話,說到分離就哭泣起來,連岑夫人也陪了許多別淚。
這七月卻是個小盡。到了二十八日,劉電自備了兩付祭禮前往祠堂,拜祭蔣氏宗親並父親靈柩,將祭物都給了莊戶家眷。
二十九日早,蔣士奇吩咐將一輛車子打到祠堂,將靈柩裝載停當,到初一日黑早從西門外穿到南關,與家眷車取齊起身。這日內外俱有餞行酒席,說不盡許多留連惜別的情況。席散後,蔣士奇取出白銀三十兩送劉電,以為路途費用,格外十兩一封,以為奠敬。劉電道:"舟車之費,小侄自備,但長者之賜,實不敢辭。"岑公子亦送奠敬十兩,劉電俱拜受了,因向岑秀道:"賢弟功名大事不可錯過。此人明年秋間亦當限滿去任,不足介意。愚兄服滿後即到賢弟家中相訪。"蔣士奇再三囑托:"見過許公,即與我一信。"劉電應諾。此時諸事齊備,蔣士奇道:"今先著家人送二位賢侄竟到莊上住宿,明日淩晨即送靈車由西門外轉到南關,我在家料理內眷車子起身,在南關取齊,庶不兩邊耽誤。"劉電道:"老叔丈見得極是,小侄亦是這般想,省得兩下照料不便。"此時日已過西,劉電先在廳前灑淚叩謝蔣公道:"老叔丈如天恩誼,不如何日得報萬一?"蔣公道:"已成至戚,何必掛齒!"又與岑公子叩謝後,就同到內堂叩辭了內眷出來。蔣士奇遂吩咐家人同騎牲口送二位相公到莊院過宿,預將靈車收拾穩當,隻等雞鳴時就要起程。家人答應,騎牲口跟隨劉、岑二位竟投莊上來。
夜他二人竟敘了一夜的話,不曾安寢。到得雞聲再唱,就料理起程。劉公子賞了家人、佃戶兩個封子。將及黎明,秋風瑟瑟,衣袂涼生,弟兄二人同家人各騎牲口,跟著靈車取路往南關來。
且說這邊蔣士奇家中,將一切行李物件料理周到,都安放在一處,又吩咐蔣貴先到南關,連夜備連桌便飯伺候。這夜,裏邊內眷陪著雪姐敘話。雪姐對蔣老婆婆道:"可憐再世之人得蒙老婆婆與娘們待如骨肉,此恩此德生死不忘!今日拜別後,不知何日再得會麵,想起來怎不傷感?"說著淚如貫珠而下。
蔣夫人婆媳都道:"難得你如此多情依戀定是有緣,自然日後還得聚會。"蔣大娘子道:"雪姑娘日後榮貴了,不要忘記我們,須要當至親往來才好。"雪姐垂淚道:"嬸嬸說那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