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殷兄之事弟已於成老師處得知細底,此番三哥之功不在殷兄之下,隻可惜與那文友都埋沒了。"說話之間,行李取到,家人都過來磕了頭。岑生吩咐王樸,要將自己東上房騰出讓與劉雲居住,劉雲道:"這卻不安了。"因再三阻住,就搬在西間安歇。自此劉雲與岑秀同寓,情意相孚,靜候補缺,且按不題。
卻說寧海王公自那年十一月初三日同家眷起程赴任,到了台莊。那去處是個水陸碼頭八方聚集之所。大凡從南往北者,在這裏起車;從北至南者,在這裏雇船。王公卸船,在客寓雇車,恰恰遇著侯巡道的家眷從湖廣到來也在這裏雇車,寓所就在緊對門。這候巡道隻有一個兒子,名叫侯集,有三十多年紀,生得麵貌醜惡,情性凶頑,現今斷弦未續。自侯子傑出為巡道,他就同家眷到山東任所來,這台莊是山東地方,便以勢焰淩人,於路作威作福。侯子傑做巡按時,他在家遊花豔賭,無所不為。
凡遇有幾分姿色的婦人,就如螞蝗見血,千方百計的勾挑,就有那些狐群狗黨助惡幫凶,必要謀到了手才罷。此番在路到處嫖宿,隻瞞著他娘一個。這日卻值王公家眷起身,他有意偷覷,看見了王小姐上轎,便覺神魂飄蕩,想道:我見了多少婦女,從不曾見有這般美貌的女子。因著家人悄悄的打聽,知是寧海縣上任的家眷,又打聽得這小姐不曾許字,心下大喜,就在寓對他母親熊氏說知。熊氏道:"既在你父親屬下,去求婚不怕他不允。到了住所就央媒去說便了。"這侯公子自見了小姐,他也無心嫖耍,催促家人雇就車輛轎馬,竟往登州府進發不提。
卻說王公先到濟南省會謁見了各大憲後,稟辭到得登州地界,就有許多職事人役前來迎接。到了郡城,謁見巡道並本府林公、丞倅等官,就走馬到任。王公因無子息,立意要做清官。
到任之後,興利除弊,愛民如子,決斷訟獄,並無留滯。未及數月,百姓愛戴真同父母。這時王公已接著了岑秀在山東所發之書,已知本道是女婿的對頭,如今是特點中書,諒也奈何他不得。因此,在人前絕不提起岑秀這門親事,又吩咐家人不許多口,因此外邊都不知岑中書是他女婿。
且說其年新正,登屬州縣俱到郡城賀節。王公卻與文登縣路公是同年同寅,最為莫逆,同寓一所。這日同在府裏赴席回來,路公對王公道:"今日府尊在書房與弟說及年翁有一位千金,德容俱備。日前侯道台麵托府尊,要與他公子作伐。府尊因弟與兄至好,囑弟先為道達,看年兄尊竟如何?倘若見允,府尊再當麵懇。"王公道:"此年翁所悉知,弟將半百,尚無子嗣,隻有這個小女,年尚幼小,與拙荊性命相依。原欲在家鄉擇一贅婿,以為終年之靠,斷不能遠離鄉井。今侯公藉隸湖廣,他公子又是繼娶,年齒不當,況上司、屬員亦不宜議親。
隻求老年翁明日見了府尊,善為其辭,弟當心感不盡。"路公笑道:"果然,我就知此事有十分不安。府尊亦為道台麵托,不得不為轉達,也恐年翁不允,故不肯麵言,托弟先來探意。
弟聞得這侯公子目不識丁,且素不安分。年翁所見極是,弟明日當稟覆府尊便了。"王公道:"全仗年翁善為言之。"當晚兩公又敘談了半晌,各自安歇。
次日,路公即將此話回覆了林府尊。林公道:"這也怪他不得,他隻有這個女兒,豈肯遠嫁外省?改日我麵覆道台便了。
"當日路、王二公俱各稟辭回縣。王公回署與夫人說知此事,夫人道:"莫說他是梅女婿的對頭,這續弦遠嫁也是斷斷不能的。"且不說王公這邊。卻說林公這日去麵覆道台,侯巡道到也罷了,他公子見說不允,如何放得下這條肚腸?就對他父母麵前道:"若不得這王知縣女兒為妻,情願一世不娶,削了頭發去做各尚!"熊氏夫人道:"他隻是個知縣,卻不識抬舉,竟敢抗違?想必是那知府說得不著實,不如當麵與他說親,諒他不敢推脫。"侯子傑道:"且待他到府來時再處。"因此把這事暫為中止。
且說這年登屬之寧海、萊陽、招遠等數縣地方,自二月至四月底亢旱無士雨,麥苗盡死。登州所屬又是澆瘠之區,百姓本無儲積,稍有之家僅可粥度日,貧窮者四散逃荒。王公屢稟上台,要開倉賑濟。上台俱以偏災未經奏聞,不得擅動倉廩。
王公無奈,因損已俸,四門煮粥救饑,明知人多力薄,隻得自盡此心。誰知到五、六、七月,陰雨連綿,處處俱成巨浸,凡種秋苗,盡行淹死。八、九月間水還不退,麥難下種,亦無種可下。民間賣男鬻女,四散流離,骨肉不保,以致搶奪頻聞,盜賊生發。各縣申報上台,都以偏災不敢申奏,隻今州縣善為安撫。王公目睹百姓凶荒,至此不忍坐視,因與夫人商量出一個主意來。正是:不惜一官瘦,寧教百姓肥。
正不知相商出甚麼主意?縣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