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初秋的一個夜晚,洛陽城裏突然進來大批兵馬,趙王司馬倫全身披掛,在成隊的士兵當中,威風凜凜地進了皇宮。他以皇帝的名義,在禁衛軍前宣詔:“賈後與賈謐等殺吾太子,今使趙王入宮廢賈後,汝等皆當從命,事畢,贈爵官中侯,不從者,誅三族。”
這天夜裏,賈南鳳正睡得舒坦,忽聽殿外喧嘩,驚起一看,見窗外凶神惡煞一般的兵士們在撞殿門,齊王司馬冏帶兵進來了。她嚇壞了,隔著窗問:“愛卿你因何事而來?”司馬冏回答:“有詔令逮捕皇後!”賈南鳳大怒:“詔令都是出自我手,你遵的是誰的詔?”司馬冏冷笑一聲,執劍指揮兵士猛地砸門。
賈南鳳一看事情不妙,立刻清醒過來,急傳話:“皇後有難,快讓謐兒救我。”此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賈南鳳預感大勢所去,想起最後的救命符,顧不及穿好衣裳,一陣快跑,想去皇帝的寢室。她邊跑邊高喊:“陛下,有人造反,快來救我!”話音未落,士兵們已衝奔到她身前,像架小雞似地弄到齊王跟前。賈南鳳仍憤憤不平,問:“起事者是誰?”司馬冏答:“趙王和梁王。”賈南鳳聽了,後悔不迭,拍地大叫:“係狗當係頸,反係其尾,何得不然!”原來先前趙王倫接近她時,也曾引起警惕,就是為了利用他聯手除去異己,給趙王倫提供了坐大的機會。
與此同時,賈府也被團團包圍,連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賈謐在絕望中想起石祟、潘嶽等二十四友,連叫三聲:“賈謐死不瞑目!”他自知再無生還的可能,悔恨交加,狂寫下一行大字:文章千古事,生死一瞬間。
一夜之間,賈府血流成河。
次日,洛陽街上仍舊一片殺氣。百姓交頭接耳:趙王兵變了。
劉琨趕到時,連賈謐的屍首都分辨不出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血淋淋的場麵,心底裏受到的震驚是無法形容的。
他回想起賈謐他們一起談詩論畫的情景,不自覺地為今天的結局傷感掉淚。他甚至認為自家兄弟也難以幸免於難,成為這場宮廷政變中的犧牲品。
盧諶在街上到處搜尋,也不見劉琨的蹤影。是姐姐盧雪差人傳話,說劉琨出門半天也沒回家。局勢這麼亂,盧諶同樣放心不下。他正在沒頭蒼蠅似的亂找,走到趙王府前,正碰上孫秀帶著士兵將劉琨虜進王府。盧諶還沒等上前交涉,人已給帶進了大門。
原來孫秀在賈府布置了探子,劉琨來這裏等於飛蛾撲火,給孫秀逮了個正著。孫秀聽說過劉琨正在練聞雞起舞劍法,猜度會是威力巨大的武功,如麵臨大敵,不敢動手。哪知劉琨本來就有幾分沮喪,見著孫秀張牙舞爪的神氣,想那江山社稷總是被一些野心勃勃的人玩弄,不禁萬念俱灰,寶劍擲地,束手就擒。
孫秀早和王愷商量了誅殺劉琨石祟他們的計劃,眼見機會來臨,大喜過望,速將劉琨帶到趙王府,在司馬倫跟前告了一狀。劉琨已有報死之心,無所畏懼。他與趙王曾見過多次,姐劉敏是趙王家的長媳,論輩分該叫趙王叔叔才對,但他實在不想因為親戚關係而得到趙王的施予。他站在趙王兩丈遠處,昂首挺胸,麵不改色。
趙王厲聲問:“劉琨,你該當何罪?”
劉琨答:“回趙王,越石何罪之有。”
趙王道:“賈謐等人犯謀逆之罪,已被誅殺,你擅進賈府,是何道理?”
劉琨答:“並無道理,越石僅念賈謐與我等同齡人,又同為二十四友,常談文章雅趣,僅此而已。”
趙王冷笑:“好個‘僅此而已’!你是效仿蔡邕哭董卓吧。”
劉琨答:“越石不敢。”
趙王對著劉琨瞅了一會兒,點點頭,臉上忽然泛出了燦爛之色,開懷大笑,讚道:“燕趙慷慨激昂義士何其多!越石,本王感你心懷情義,不治你的罪。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計,你就留在王府作記事督,好好為皇上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