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遇雨若濡,有慍無咎”,是承前文說:這樣即使又遭逢大雨,把一身淋得透濕(實是指又遇到敵方狙擊而大敗),也隻會招人怨恨(慍),不會造成禍咎。這個“若”字是表示順承關係,相當於“而”。“凶”字後麵的話,有人讀作“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這樣,“若”就是“如果”義,因而對最後六字的理解同我的理解是一致的,隻是這樣斷句,“獨行遇雨”就不好解釋了。我也未見有人講清楚了。
九四:臀無膚,其行次且,牽羊悔亡,聞言不信。這一爻的文字與帛書多有不同,各家的注釋、翻譯也分歧極大,我顧不上多加分析,隻能講一下我的意見——猜測了。
“膚”即肥肉,通常在臀部最易積累,現在連臀部都沒有了,足見已骨瘦如柴,衰弱至極,“風都吹得倒了”。“次且”即“趑趄”,行走困難的樣子。從全卦主旨是講“不要應戰”看,開頭說上這樣兩句當是引導讀者設想:“這時候人還能做什麼?”換言之,這是喻指國力極弱,禁不起任何戰爭的消耗與摧殘了。
難解的是後兩句。“牽羊悔亡”,按說應是承前文,說明此時該如何、又隻能如何辦了,所以有人引經據典地證明,這是說“隻有牽著羊來投降才沒有悔恨”。僅就這一爻而言,這是可以成立的。但從全卦隻是說“不要應戰”,而且其抽象意義是“夬”,即不同敵方接觸看,這理解就不合適了,因為投降正是接觸,不是“夬”。《說文》:“羊,祥也。”有人以此為據,認為當時人可能以羊為吉祥之物,加之公羊還有好鬥的性格,所以“牽羊”可能是意指投向其他強國以求保護。我以為此說可通,但認為也可以僅僅理解為“攜帶財物逃跑”。這樣,這條爻辭到此為止,說的意思可歸結為:“仗是不可能打了,隻好跑。”這確也是一種“不接觸”即“夬”的形式,可說體現了“知難而退”的求實精神。
“聞言不信”更難講了。許多注家都翻譯為“聽了此話都不相信”,“此話”是什麼話?說者是誰?誰不信?卻都不說,也說不清,所以這譯文其實是搪塞讀者。這裏,我的猜測是:本卦講的是對敵作戰的大事,所以這個“言”最可能是指政令、號令;“信”通“伸”,因此,“聞言不信”是說:要交代下麵的人,接到逃跑的命令決不可伸張。這理解頗能承接前文,也很符合事理,因為逃跑也是必須保密的。但這隻是我的猜測。
九五:莧陸夬夬,中行無咎。“莧陸”是什麼?程頤說就是今人說的馬齒莧,因其脆而易折,故借以喻指陰物。這實際是為王弼的以下說法提供依據:“莧陸,草之柔脆者也,決之至易,故曰決決也。夬之為義,以剛決柔,以君子除小人也。”當今許多注家都因襲此說,有本書就把這一爻翻譯為:“象斬除柔脆的莧陸草一樣剛毅果斷地清除小人,居中行正則必無咎害。”按我的理解,這就離本卦的主旨太遠了。
馬恒君先生在他的書中介紹了前人對“莧陸”的三種講法後,最後根據卦象和卦變情況認定,孟喜關於莧陸為一種動物的說法“近是”,進而指出“莧陸夬夬”是指“細角的羊麵臨當夬的時候”。
帛書中“莧陸”作“莧□”,鄧球柏先生作注時說:“自來學者為此爭訟不已。此則喻馬。”他也援引了古人的許多注釋,最後說:“這條爻辭的意思是:中軍軍需物資極缺。問筮得到沒有災咎的占斷。”——注意:在帛書,“夬夬”作“缺缺”。
對這爻的“中行”也有不同意見。有人認為就是指中庸原則,譯為“居中行正”,並將它和“無咎”連讀。有人認為此二字應屬上句,乃指“道中”或“軍中”。
就是對“夬夬”,也有不同說法。
對不起,這條爻辭究是何意,我連猜想都不敢提一個來供讀者參考了。
上六:無號,終有凶。對這條爻辭,高亨先生說:“無號義不可通。”有個注家則翻譯為:“不必痛哭號咷,凶險終究難逃。”作的注釋是:“號,號咷,放聲痛哭。此謂上六以陰極居夬卦之終,為‘小人’淩高作惡之象,被下五陽所共同決除,故無須號咷,終必有凶。”曆來注家也多是如此作解。不說別的,他們認定這個“號”字與卦辭和第二爻中的“號”字意思不同,又不加說明,就令人覺得譯注者其實是講不出這個道理來的。如果上述譯注符合作者原意,按說這“無號”應改作“勿號”的。因此,我以為這“號”仍是“號令”義,這一爻乃是針對第二爻中的“惕號”,以及其他爻中實際含有的“號”而發,即“無號”是說:(如果)不向下屬發送這些要求“不同敵方接觸”的號令。下達“不要應戰”的命令當然是為了避免“凶”,所以要說“無號”(即不發這種命令)的結果是“終有凶”。這樣解釋,這一爻就既體現了全卦主旨,又是前麵五爻的總結,故而用作全卦的結束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