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四、始(巽下乾上)(1 / 3)

論不可主動求和

(卦辭)女壯,勿用取女。

(爻辭)初六:係於金柅,貞吉;有攸往,見凶。羸豕孚蹢躅。

九二:包有魚,無咎,不利賓。

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厲,無大咎。

九四:包無魚,起凶。

九五:以杞包瓜,含章,有隕自天。

上九:姤其角,吝,無咎。

本卦爻辭中有三個“包”字,還分布在三爻中,但不叫包卦而起名“姤”,這使我感到有理由設想:命名人因為發現“包”字的意思同本卦主旨相去甚遠,就改用“主題題名法”了。但本卦在帛書中卦名為“狗”(為第八卦),姤、狗又能標示一個怎樣的主題呢?也許可以解釋說:“狗”、“姤”同音,故帛書作“狗”;“姤”通“逅”,相遇義,故此卦的主題是講事物相遇之理。注家們正是這樣說的,有本書上還說:“作者主張‘相遇’之道必須合‘禮’守‘正’。而對不正當的遇合深惡痛絕。”他們還說,夬卦立意於“決斷”,本卦講相遇,正和它是夬卦的覆卦相一致。但我的理解至少不完全是這樣,據我對卦、爻辭的分析,本卦乃是講國家間的媾和問題,卦名“姤”或“狗”,皆因與“媾”字同音,按這理解,本卦的主旨還更能同夬卦的“決斷”主題構成對立統一關係。

女壯,勿用取女。

和蒙卦六三爻的“勿用取女”一樣,這個“勿用取女”也是不宜娶此種女子的意思,前句是先行說明作這判斷的理由,或者說原因:她太強壯了。女子強壯不很好嗎?怎麼反而成了不能娶她的理由?難道當時人,特別是貴族,都希望妻子弱?這毫無根據。那麼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注家們隻好用卦變說或爻位說作解釋,我未見有從事理上作說明的。他們的這個困境使我想到,這個“女壯”其實不是講準備娶來作妻子的女子太壯,而是比喻可能的談判對手實力太強。卦名“姤”字是借為“媾”,“媾”既有“講和”義,又有男女交合即婚媾義,因此,“取女”既是直接對卦名“媾”的闡發,同時又是喻指同對手談判媾和,相應地,“女”在字麵上是指婚配對象,實是喻指媾和談判的對手。所以這條卦辭乃是說:如果對方實力太強,遠遠超過自己,那麼你就不要同他議和。必須說,這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你這時候向他表示求和意向,他必然認為你是怕了他,於是開出的議和條件一定是很不平等的,你決不可能接受,而你拒絕接受,又將得罪他,所以這時最好不主動提出媾和的問題,以免暴露自己的弱勢,讓對方摸到了你的底。《周易》作者還是外交老手呢!

初六:係於金柅,貞吉;有攸往,見凶。羸豕孚蹢躅。孫振聲先生說:“姤卦的爻辭,多半不容易了解。”這恐怕是多數注家的共識。但如果認可我對本卦主旨和卦辭的上述理解,似乎又好懂了。“柅”,有人說通“□”,即是絡絲車的一個部件,起穩住車子的作用;也有人說就是塞在車輪下用來將車子刹住的木塊。從句頭用“係”字看,以前一說為優,但這裏重在“製動”,即“係於金柅”不過是說“要穩住不動”,兩說在這一點上並無區別,就不必追問究竟了。至於說“金”,僅是為了指明這個“柅”本身是很結實的,因而其製動作用必有保證。這當是對“要穩住不動”的強調,與“媾和”問題相聯係,這顯然是說,麵對實力強大的對手,務必不要輕易地主動提出議和,要堅定不移地采取後發製人的立場。後麵三句是對這個立場的進一步申說和評價,意思是:堅持這種立場,則吉;如果竟主動求和,則凶。“貞吉”的“貞”,在這裏是“堅定地奉行上述原則”的意思;“有攸往”是“見凶”的條件,“凶”又是和前麵的“吉”相對待,故等於說“如果不奉行上述原則而貿然行動的話”,貿然行動就是指主動求和。“見凶”的“見”是“預料”義。(《孫子·形》:“見勝不過眾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

這條爻辭的末一句確實難懂。“蹢躅”讀zhízhú,常用來形容行進困難、徘徊不前的樣子;“孚”在這裏用作副詞了,當是由“誠信”義引申而來的“確實”的意思;“羸”和大壯卦第三爻“羝羊觸藩羸其角”的“羸”同義。所以這一句的字麵意思倒還明白,是說:被捆住的豬,走起路來確實困難,簡直走不動。講這樣一句的喻義是什麼呢?和前文聯係起來,又放到談媾和的大語境中,應該可以認定,這是在教誨麵對實力強大的對手而又不願主動求和的國家領導者,這時候該如何表現。對手比你強大,他尚未來進攻你,一定是等著你去主動向他求和;你不願求和,他若知道,就會馬上來打你,你就會完蛋;處此兩難之際,最好的策略顯然是拖延時間,讓對方感到你正在考慮之中,從而繼續等下去,你就可以利用這時間積蓄力量,爭取強大起來。因此,你這時最好裝出一副被捆住了的豬的樣子,在求和的路上前進,但慢得要死——用豬來比喻,是因為這是裝給對方看的,在強大的對手心中,想向他求和而又不迅速行動者,都是“笨豬”。我這樣解釋這一句,不知讀者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