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四、始(巽下乾上)(2 / 3)

順便說一下,這條爻辭中的“羸”字,一般認為是瘦弱義,“羸豕”指羸弱的母豬;“孚”字,多認為通“浮”,謂“輕浮躁動”。據此,“羸豕孚蹢躅”被翻譯成了這樣子:“你像羸弱的母豬一樣輕浮躁動不能安靜。”這個理解是以王弼的說法為根據的,讀者的感覺又是如何?

九二:包有魚,無咎,不利賓。有了以上的認識,這一爻就好懂了。“包”借為“庖”,即廚房,實是指“家裏”;“賓”在這裏是“作客”的意思。(《禮記·月令》:“鴻雁來賓。”)所以全條爻辭是說:我家裏有魚(即有好吃的),這不該受到責難,因此我也就不必外出作客以求撈點好吃的東西了。中國人熱情好客,客來了,總要設法好生招待一下的,但也因此形成一個廣泛的、大家又心照不宣的成見,那就是認為外出作客必是為了撈點好吃的,喜歡出門作客的人必定家境不好,難以滿足食欲,同時還造成了“客隨主便”的風俗,認為客人在禮節上要聽從主人的安排。《周易》作者觀察到了這一點,就說,既然家中有魚,又何必外出作客聽任人家的安排呢?寓意是:如果你自己強大,很有實力,就更不必委屈自己向人求和了。所以這一爻是承接上一爻關於敵強我弱時該如何對待媾和問題的意思,說明我不弱時又該怎樣辦。

這裏我想說一下為什麼用“有魚”來喻指實力不弱。這倒不是因為當時人很難吃到魚,故而家中有魚就意味著富有,有實力。這大概是因為《老子》第三十六章中有個說法:“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這顯然是把“魚”比喻為國家的“利器”,因此,家中有魚也就是說國有利器,即國家實力並不弱了。《周易》作者采用了老子的某些說法,是可能的。但這隻是我的推測,不能說是注釋。

對這一爻的誤解,主要在多把“不利賓”訓釋為“不利於賓客”,或“不利於擅自用來宴享賓客”,或“對賓客不利”。陳、趙二先生認為“不利賓”即“不利賓於王”之省文,故將此句譯為“但入仕為官則不利”,就誤得更大了。按這些解釋,這一爻就與全卦主旨離得太遠,當然屬於孫先生說的“不容易了解”的那一“多半”了。

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厲,無大咎。前兩句在夬卦九四爻中見過,字麵意思和那裏相同,隻是這裏是用來說明對於求和的態度,所以這一爻是說:你即使實力單薄得很,像瘦得連臀部都沒有了肉,走起路來歪歪斜斜的人一樣,也仍然要堅持不主動求和的立場,這樣雖然有點危險,但也不會造成大的不利後果。可見這是在講了有實力該怎樣辦以後,又回到第一爻的意思,補充交代說:弱者不能向強敵主動求和,這是根本原則,與弱的程度無關。所以這一爻也沒有遊離在全卦論述的主題之外。

對這一爻,注家們多隻是用爻位說作解,如朱熹就隻是說:“九二過剛不中,下不遇於初,上無應於上,居則不安,行則不進,故其象占如此。然既無所遇,則無相邪之傷,故雖危‘厲’而‘無大咎’也。”唯孫振聲先生在用爻位說解釋完了,最後作總結時說了這樣一句:“這一爻,說明即或孤立無援,也不可與小人結伴。”他這後一句,與我對此爻的上述理解,似乎是一致的——他說的“小人”,該是指強大的、等著你去向他求和的對手吧?

九四:包無魚,起凶。“包無魚”顯是同“包有魚”對言,喻指自家沒有好吃的,即沒有實力。這樣要想飽一下口福,就隻好出門作客撈點吃的,甘心聽人安排——向人求和了。這不同第一爻說的決不主動向強者求和的原則相抵牾了?不,不是這樣。這僅僅是說:你若沒有實力,客觀情況確實會逼迫你走屈己求和這條路,而一走上這條路,就意味著“凶”。所以後麵說的是“起凶”。這個“起”是“開始”、“起點”的意思,“起凶”可視為“凶起”的倒裝。所以這一爻乃是教誨當政者們:你的國家弱,這是你在同人談判時處於不利地位的根本原因。分別講了自己弱該怎樣辦強又該怎樣辦之後,再交代一下這個根本之點,從而點明前麵說的“死不主動求和”僅是策略原則,最主要的還是要努力自強,這從文章上說是論述得“條理清晰”,從思想上說,則是體現了實事求是的唯物主義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