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會聚人心之道
(卦辭)亨,王假有廟,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爻辭)初六:有孚不終,乃亂乃萃,若號;一握為笑,勿恤,往無咎。
六二:引吉無咎,孚乃利用禴。
六三:萃如嗟如,無攸利,往無咎,小吝。
九四:大吉,無咎。
九五:萃有位,無咎。匪孚,元永貞,悔亡。
上六:□谘涕洟,無咎。
在帛書本卦名為“卒”,顯是借為“萃”,因為爻辭中的三個“萃”字都是會聚、聚集、團結的意思,這些意思是不能用“卒”字來表達的。
亨,王假有廟,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頭上的“亨”字,多數注家認為是衍文,理由是許多版本中都沒有此字,帛書中也沒有。我認同這意見,還加一條理由:後麵既有“亨利貞”的評語,這個“亨”字本來就沒有必要。
“王假有廟”一句,和家人卦第五爻的“王假有家”頗為相似,所以注家們也訓“假”為“至”、“感格”。“廟”,一律認為是指宗廟、祖廟。但他們按這訓釋給此卦辭作出的解說,卻很少有講得通順的。試看一本書的譯文:“亨通,此時君王用美德感格神靈以保有廟祭;利於出現大人,前景亨通而利於守持正固;用大牲祭祀可獲吉祥,利於有所前往。”這樣不連貫的句子,並不比原文稍微好懂一點。因此,我不能苟同流行的譯注。
我以為,這個“假”(帛書中也作“叚”)和家人卦中的那個“假”一樣,也通“遐”;“廟”在這裏不是指宗廟,而是指“朝廷”,(《商君書·戰法》:“若其政出廟算者,將賢亦勝,將不如亦勝。”其中“廟”就是指朝廷)所以“王假有廟”乃是說君王離開朝廷。離開朝廷去幹什麼?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到各地去視察和進行調查研究,這對領導人做決策大有好處。上麵援引的表明“廟”有朝廷義的幾句話,就同時證明商君已有這種認識(注意:這話中的“政”乃指“君王”),《周易》作者也當有此認識的,所以他這樣教誨君王。按這理解,接下的“利見大人”就和《周易》中所有的“利見大人”句一樣,也是宜於表現出大人風範來的意思,因此才接下作評語說:“亨,利貞”——這樣,君王的事業將順利亨通,但須持守公理正道。
再下句說“用大牲吉”,似乎是對本卦辭作傳統理解的一個支撐,因為王如果不是到宗廟去,談何“用大牲”?“用大牲”不就是用一頭全牛作祭品嗎?(《穀梁傳·哀公元年》:“全曰牲,傷曰牛,未牲曰牛。其牛一也,其所以為牛者異。”)這裏,注家們是錯解了“用”字。《周易》中“用”字極多,沒有一個是相當於“拿……作為”這個意思的,倒是應該訓作“因為”的極多。這個“用”也是“因為”義,這一句和“大牲吉”並列,也在“用”的“管轄”之內,所以是同末句一起說明,“亨利貞”的原因在於君王總是以全牛作祭品進獻祖先和神明,因而能夠得到祖先和神明的護佑,使他總是“利有攸往”。從文章上說,這一句若真是傳統理解的意思,應該緊接在“王假有廟”之後的,既然中間插上了兩句話,七個字,它就不是承接“廟”字而發了。
因此,這條爻辭應該這樣翻譯:君王離開朝廷到各地巡視,不僅有利於他展現他作為大人物的風範,還將使他的事業更為亨通順利;當然,這是以他能持守正道為前提的,這裏的主要原因則是君王總能以大牲進獻祖先和神明,因而極得祖先和神明的護佑,使他能在巡視各地時成功順利。這就好懂了吧?這樣理解,本卦辭就與全卦“萃”的主題掛上鉤了,因為君主到各地巡視,乃是為了促使天下人心會聚、全國上下團結。
初六:有孚不終,乃亂乃萃,若號;一握為笑,勿恤,往無咎。這點明全卦主旨的第一爻,就被注家們完全注反了。也引一家的譯文:“心中誠信不能保持至終,必致行動紊亂並與人妄聚;如果專情向上呼號,就能與陽剛友朋一握手間重見歡笑:不須憂慮,往前必無咎害。”錯得如此嚴重而又似乎字字有據,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