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王用亨於岐山,吉無咎。這是又承接上一爻的意思,陳說登上王位以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那就是到國都附近的名山去祭祀天地山川,感謝神明護佑,請求繼續賜福。因為在當時人看來,本卦前文也表示過,人的福與禍,成功與失敗,完全取決於神明對他的態度。這裏,“亨”即享,指進行祭祀活動;岐山在西周首都鎬京的西邊,故也叫西山,那裏是周王朝的發源地,國家最盛大的祭祀活動都在那裏舉行。由此看來,“王”在這裏可能是實指最初的周天子,故而本卦是陳述周天子發跡的全過程。自然,講這故事是教誨當代君主要學習先王的榜樣。本爻最後的“吉無咎”三字一般都斷為兩句,我覺得“吉”後又說“無咎”乃是贅疣,所以仍然視為一個整體,認為“無咎”隻起從反麵對“吉”作強調的作用。
六五:貞吉,升階。“升階”多被解釋為“步步上進”、“沿著階梯步步上升”、“升上台階”這類意思,從字麵看也隻能作這理解。為什麼放在“貞吉”之後說?又,已經登上王位,升進到了最高處,還何談“步步上進”?注家們對此不問不答,我則正是從這裏找到了本爻的真義:這是對周天子創業全程的總結,說他是一步一步地升進到天子的寶座的,而這全是靠的篤行正道。所以這四個字應該這樣讀:就因為“貞”——持守正道,所以總是“吉”——發展順利、吉祥,結果才得以“升階”——一步一步地升進,終於登上王位。
上六:冥升,利於不息之貞。這最後一爻不好懂,隻要看一下這三家的譯文你就會感到,譯者是明知不懂,又不能不強作翻譯的:①“昏昧至甚卻仍然上升,利於不停息地守持正固。”②“在不知不覺地發展,憑著自強不息的正道而得到好處。”③“沉迷於升進,若占問返回則有利。”這裏的關鍵是要弄清“不息之貞”的含義。按我對坤卦中“利牝馬之貞”句和噬嗑卦與大畜卦中“利艱貞”句的理解模式,“不息”二字是“貞”的限製性定語,指示它的內容僅涉及“不息”的問題,因此,說明白一點,就是關於什麼情況下應該“不息”的正確道理。“息”在這裏是和“消”相對待的,即是“生”義,也就是“有出息”的“息”,陳、趙二先生說得很對:“‘不息’即‘息’,謂返也。”按馬恒君先生的說法則是:“‘不息’是不要向上生長。”因此,“利不息之貞”的意思是:(這時)宜於遵循教人適可而止的那種正確道理行事。後句是這個意思,前麵的“冥升”就該是喻指升到了最高位置,該停止了。用“冥升”來表達這意思,是因為“冥”有昏暗義,在昏暗中辨不清方向,失去了目標,隻好停止前進,再進就是盲目冒進了,就可能走錯路。可見“冥升”正是針對上一爻“升階”而言,因為“升階”顯然蘊涵每一次升都有確定目標(即上一階)的意思。這一爻應該這樣翻譯:升到了最高位,那就再沒有升進的目標了,這時就該考慮適可而止了。這顯是教誨侯王君主:不要貪得無厭。用這個意思來結束全文,是很恰當的。
現在可以回答最初提出的關於本卦與晉卦的關係問題了:晉卦是講職位的晉升,即如何得到君主、天子的提拔,本卦是講君主如何創業,攀登到最高統治地位;兩卦都強調誠信是本,這是共同的,但晉卦是教誨要以誠信換得上級即君主、天子的信任,本卦既然是講自己開拓事業,非求得他人提拔,故誠信對象是祖先、神明。
最後講一點意思:萃卦也提到“孚乃利用禴”,但著重是講要聚合人心,“萃有位”;升卦不提人心,隻講對祖先、神明的“孚”、“允”,聯係到這兩卦是一對綜卦來看,這個區別是否表示,《周易》作者把“依靠人心”和“仰仗天恩”也作為對立統一關係來處理了?我的回答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