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盧太翼對錦繡的了解,如果她是直接把獨孤氏賜的人給退了回去的話,那是絕對不至於讓她為難成這樣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人她留下了,偏偏這人選本身是有問題的,而且問題還不小,才能讓她大晚上地跑來他這院子裏等著。
錦繡一上來便下意識地回避著這個問題,她其實也不是不想說,隻是她自己都有些迷惑,分不大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為難”什麼。雖然說宣柳、宣妍兩人的身份的確很成問題,可是要解決起來也沒什麼難的,不過是耗費些精力罷了,可是她偏偏就是覺得坐立不安的,不來見見盧太翼,就好像心裏塌實不下來一樣。
盧太翼也不催促錦繡,任她坐在那裏自己理清思緒。錦繡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嘟著嘴,輕聲地抱怨道:“那兩個人確實挺麻煩的……”
“喔?怎麼個麻煩法兒?”盧太翼微微一笑,捋著胸前的長髯,輕輕地拍了拍錦繡的肩膀,頗帶了幾分安撫的意味。
錦繡站了起來,靠在盧太翼的肩膀上,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那兩位是有著當今皇室血脈的前朝公主!”
盧太翼一愣,略一思忖便把這兩人的來曆給猜了個七七八八,眉頭微蹙地問道:“難道她們竟是先帝那位嫁了前朝北周宣帝的長女所出的公主?不至於吧……便是北周亡國了,她們好歹也是楊家的外孫女,哪裏至於淪落至此?!”他怎麼想都覺得不至於如此,兩個女孩兒,又礙不著誰,就衝著楊家那位長女,也不至於讓她們倆落到李家為奴的地步吧……
“我還希望‘不至於’呢!”錦繡撇了撇嘴,說道:“崔大哥的手下查到的消息,又哪裏是會做假的……她們姐妹二人也是可憐,妹妹剛出生,姐姐才三歲,都不怎麼記事呢,北周的帝位便被她們外公楊堅給奪到了手,楊堅也是個心狠的,生生地逼了她們的生母、自己的長女自盡於宮中,她們姐妹卻是她們母親臨死之前托付給了獨孤皇後,才保下命來……不過,也隻是保了命而已……”
錦繡越說越覺得頭疼,心裏也隱隱有些犯惡心,這皇家的事,真是汙糟成了一團,聽著都讓人覺得髒了耳朵!
盧太翼嘴唇抿得緊緊的,他倒是想起了當年的一樁舊聞。雖然當時是不曾多想什麼,此時再回憶起來,卻覺得怕是正應了這姐妹二人身上……他雖有心再細問,可是又顧慮著錦繡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家家的,有些話卻是自覺問不出口。
錦繡偷眼觀察著盧太翼的表情,見他似有所思,便有些明白,盧太翼多半是猜到了些什麼,於是輕歎了一聲,說道:“獨孤皇後留下她們姐妹的事,文帝楊堅卻是不知道的,本來處理這些事的也是內廷中人,獨孤皇後想要庇護一二,還真沒人敢多說什麼……隻是後來,後來,有一日楊堅酒醉,不知怎麼就看上了姐妹二人中的妹妹……雖然最後也沒得手,可是到底有了這樣一樁事在,獨孤皇後又哪裏容得下她們,雖是最終看在自己長女的麵子上,留下了她們姐妹的命在,卻也不曾好生安排她們的未來,隻匆匆地送到了唐國公府上,交由我那祖母大人‘照應’……”
盧太翼無力撫額。當年那樁事,又哪裏是如錦繡現在說得這般“湊巧”、“意外”呀!楊堅醉酒遇上這姐妹二人的事,根本就是被人設計的,甚至那陰謀的後續部分,還有逼位奪宮的戲份……隻可惜,陰謀的謀劃者最終塵歸塵、土歸土了,而被算計的楊堅也已經華馭殯天了,便是替楊堅善後的獨孤皇後都已經天人永隔,卻是留下了她們姐妹二人依舊沒個安穩前程……
他突然有些明白錦繡為何這麼著急著要找他了,她為的並不是難以處理這姐妹二人,而是她自己心不安……盧太翼輕歎了一聲,手掌輕輕地摩挲著錦繡的肩膀,有意的撫慰於她,低聲說道:“你其實大可不必為她們姐妹二人為難,隻做不知她們的身份,該怎麼用就怎麼用便是……時隔這麼久,她們的存在早就礙不著任何人了,也不會有人再去留意她們……你那祖母隻要還有一絲理智存在,便也不會在她們身上做文章,若是事發,論起罪責什麼的,這唐國公府可是首當其衝,她便是對你再不喜,也還沒瘋狂到會去拿了李家上下做陪葬的地步……”
錦繡抿了抿嘴,說道:“話是這麼說,我也明白,最好的處置方式,就是隻當她們姐妹是普通人使喚,可是我心裏就是覺得不痛快……難受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