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她憤恨的眼光從陳秉風身上收回,決然地轉過身去,大步向門口走去。陳秉風雙眸模糊,注視著她恨恨離去的背影,雙唇微顫,不一言。
還未走到門口,玉茗便步跑過來了,她在外麵本來快睡著了,結果聽到了動靜,便急忙跑了進來。見到唐穀溪兩眼微腫,她不知生了何事,慌慌張張地問:“姐,你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
“別問了,我們走!”
“可是……”玉茗腳步未動,而是從衣服裏掏出那四方手帕,為難地看向唐穀溪,“您為陳公子繡的這四個帕子……”
“誰我是為他繡的,撕了!”唐穀溪喊道。
玉茗心地望了一眼陳秉風,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我讓你撕你就撕!”完,唐穀溪等不及玉茗反應,伸手搶過她手中的帕子,胡亂撕扯著。隻可惜,撕扯了半那帕子頂多是皺了許多,卻並未破損半分。
唐穀溪又羞又憤,拿那四個帕子沒有任何辦法,便轉身將那帕子奮力丟了過去。四方皺成一團的帕子落在了陳秉風雙腳前,他的眉頭微蹙起來,眼中波光亂動,久久凝視著前方地上的帕子,手腳僵硬,無法動彈。
“我們走!”
門前的燈籠映亮了唐穀溪淚痕縱橫的臉頰,她的雙眸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又在一瞬間猝然點亮,隻是那絲微弱的光亮裏,被寒意侵襲,冰冷至極。
她帶著玉茗欣喜慌張地來,悲憤決絕地走,除了掉在地上的四方手帕,別的毫無痕跡。
待兩人消失在門外後,不知過了多久,陳秉風才抬起頭來,望向門口。隻覺得燈影恍惚,似夢似幻,空空如也,不見伊人。
他輕輕歎了口氣,心中的萬分苦意,皆化成一聲聲的氣息逃出了胸口。他挪動步伐,走至那帕子跟前,彎下腰去,將那四方手帕一個一個撿了起來,拿在手中慢慢撫摸。在清淡的月光下,上麵的梅蘭菊竹清晰可見,如月輝般溫柔嫵媚,又如火炭般滾燙灼手。
“她走了罷?”
不知何時,鄒黎老先生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手裏拿著一件衫子,蓋在了他身上。
“多謝舅舅。”陳秉風回過頭來,目光恍惚。
“她傷心是必然的,哭鬧幾日,不認的也該認了。”鄒黎蒼老的聲音勸慰著他,轉而又問道,“風兒,你可想通沒有?”
陳秉風將手帕收進衣袖裏,轉過身來,嘴角翹起微微的弧度,和鄒老先生一同走回房內,淡淡地:“舅舅不必擔心,我早就想通過此事。隻是如今,要緊的不是我,而是如何服溪兒……”
他們一同踏入門檻,走至桌案前坐下。方嶽端著藥罐走了上來,將藥罐中的湯藥倒在了一個烏青色瓷碗中,放到了陳秉風桌前。
方嶽今年十七歲,來鄒宅照顧陳秉風三年了,家中貧寒,母親多病,因此被鄒先生找來做了陳秉風的藥童。雖是藥童,可是見陳公子待人誠摯溫和,無論高階貴族還是仆人侍從,他都隻按自己心性而來,因此方嶽可謂盡心盡力地熬好每一湯藥,仔細侍奉著陳秉風。
“老夫今生所作孽緣,怕是無論如何也償還不清了。”鄒黎悲痛地盯著那一碗藥湯,像是陷入了極苦的愁思,“秉風,等我有朝一日返真之後,再去陰間向你的母親請罪……”
“舅舅,您萬不可這麼!”陳秉風剛想端起藥碗,卻又重重地放下來,“秉風能活至今,全憑舅舅悉心撫養,若不是當年舅舅把我從大火中救了出來,恐怕秉風早已領略不到這萬般姿態的人世間了。”
鄒黎渾濁的眼睛裏更顯模糊,他的頭胡須全都斑白,可是眼神卻依舊蒼勁深沉,身骨也還康健有力。他讓陳秉風趕快趁熱喝了藥,看到藥汁一滴不剩之後,方才放下心來,命方嶽將藥碗和藥罐一並端走。
待方嶽退出房間後,鄒黎看向了窗外,此時朗月清風,竹影搖曳,窗外景色嫵媚萬千。兩人靜坐多時,彼此沒有言語。不知過了多久,陳秉風難忍喉中酸澀,不禁咳了兩聲,鄒黎才回過神來。
“秉風,你既想得明白,我便告你一事。”
陳秉風平複了呼吸,心中略有疑惑,看著他道:“舅舅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