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緩緩將其放在了地上,自己也隨地坐了下來。
“此處風水風景俱佳,下有溪水,上有清風,你的秉風哥哥,會喜歡這裏。”
唐穀溪屈起雙腿,雙手扶住身體兩側的草地,使身體趨於平穩,扭頭向此處看去。現果真如此——此處不僅景色宜人,而且臉側有微風拂過,涼意襲人,耳畔傳來溪水叮咚之聲,泠泠作響。若不是此刻親眼所見,她不會知道在這狼煙飛起的戰場一旁,竟還有如此美妙之地。
“你……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那日從鄱安趕來,還未去軍營,便在這四周逛了逛。”蘇宸將手臂搭在左膝上,臂隨意地垂下來,“遇見你之前,我就把這四周的地勢、山脈、河流、景致,都大致觀察了一遍。”
“看來,我又要再謝你一次了。秉風哥哥……他會喜歡這裏的。”她扭過頭去,遙望遠處的幕。
不知是因站得高的緣故,還是因為月色尤好,此刻遙望空中的圓月,竟然大如玉盤,仿佛觸手可及,熠熠生輝。月輝傾灑,照得這一片原野也亮如白晝,初春的氣息散而來,草香逼人,微風潺潺。
安靜了片刻,蘇宸默不聲響地從腰間掏出了東西,緩緩放於他們麵前的草地之上。唐穀溪垂下頭,現他拿出來的,竟然是祭祀用的火紙和香火。
她驚愕地抬起頭,望向蘇宸:“這些東西,是……”
蘇宸臉色平靜,一邊把香火打開一邊道:“這些在軍營中並不少見,武賁軍一直以來都秉承此習性,但凡有殉國的戰士,數量龐大、難以帶回的,都會在軍隊返回那日,於駐紮地進行安葬,並燒香祭奠。”
他扭過頭看著她,“今日是你兄長的百祭日,我自然要把這些帶出來。荒郊野外已是淒涼孤落,怎能連香火都不準備呢?”
唐穀溪垂下頭,目光落在那一遝火紙之上,“是啊,如此荒郊野外,杳無人跡,淒涼至此……我竟然連送他一程,也要把他丟在這荒蕪之地……從此涯兩端,再也不能回望。”她閉上雙目,淚水順著眼角倏然滑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否將你兄長的事跡,講給我聽聽?”蘇宸的眸色深不見底,宛若湖水傾瀉而下,卻在湖水深處藏有一絲悲涼與心疼。
唐穀溪睜開了水氣彌漫的眸子,待那層水霧消散殆盡,她摸出了腰間的香囊,手指印上那上麵的嬌嫩荷花,反複撫摸著,道:“我七歲那年,認識的秉風哥哥。那年初夏,我被父親帶至師父那裏學武,當時,秉風哥哥就在院中練劍……”
唐穀溪陷入深沉的回憶中去,將腦海中關於陳秉風的所有印象,悉數出,娓娓道來。自他們兩無猜、練武結識開始,到二人豆蔻誌學、碧玉弱冠之時,再到陳秉風不幸中毒、臥病三年……十幾年的時光,被她串聯成詩,一一道出。
在她心中,陳秉風絕非僅僅是師兄、是兄長,還是她兒時唯一的玩伴,是她後來長大之後,被父母嚴加管教受了委屈之後,唯一可以哭訴煩憂之人。深居閨中的日子,除了身旁的幾個丫頭之外,她無人可談心,無人可訴衷腸。
隻有那個白衣翩翩、明朗英俊、笑如暖風的秉風哥哥,可以陪她練劍、逗她開心,在相互取鬧之間,撫平她一切的煩惱憂思。練武之時,有他陪她作師作友,念學之時,有他為她指點迷津,光陰荏苒,她心中早就再無旁人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