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丹舊事 風起王府(2 / 3)

“有何不可?”我辯解道。

他又是搖頭:“你下山已有月餘,有人找過你嗎?你能找到我,你的鬼叔叔知曉你下山尋麵具,他會找不到我?但他找你了嗎?”

我一時有些呆愣,從未出過遠門的我能找到宇文宏光,鬼叔叔為何沒有找到我?難道穀中出了什麼事情?我心中頓時大慌,腦門滲出絲絲冷汗,起身就往外衝。

“他們不找你,應該不是出了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既然出來了,他們想借此機會讓你曆練,他們不可能讓你在山中待一輩子。”身後的他慢條斯理地分析。

我停步回身正欲開口,他卻話鋒一轉:“宇文倍入南唐之時,同去的還有一批為數眾多的將士。據聞,這些將士自入南唐便銷聲匿跡不知所終,南唐國主投了南鴻之後,東丹王後人隨主也投了南鴻,表麵領一閑職悠閑度日,實則並非如此,所以,吊墜之事,你要慎之再慎,既是仿做,並非家傳,棄之也不可惜。”

對此事他竟連續提醒,另外,剛才又提及東丹王所帶眾多將士入南朝,還有他先前曾懷疑鬼叔叔是兵士,難道他以為娘親與東丹王後人有密切聯係,甚至知道那批將士隱於何方,現在規模如何?這是其一。其二,宇文德光繼位至今已有六十餘載,國主幾易,北奴王室仍注意東丹王後人動向,證明宇文倍帶有將士是事實,這些將士後來已形成一股勢力也不會是宇文宏光杜撰的,也定是事實,這麼說來,東丹王後裔這個身份在北奴確實可以招來殺身之禍。

冷汗淋漓的我壓下心中震驚從身上解下吊墜,隨手放在案子上,臉上湧出笑:“這吊墜乃是燕京城內飾品鋪子裏買的,你多慮了。”

他噓出一口氣,笑著囑咐:“小蠻,不管你是何人,是什麼身份,過自己的日子,簡單就是幸福,有些渾水是蹚不得的。”

他這麼說,意思豈不是不再追查我的身份,我心中一鬆,同時心底竟湧出融融暖意,對他點點頭,舉步向外走去。

“小蠻,你的晃晃……”

見他臉上竟帶絲尷尬,我“撲哧”笑出聲,這麼一來,他更加尷尬:“也沒什麼,我隻是想問問你,晃晃晚間是仍纏在手腕上,還是會下來?另外,需要什麼時候喂它?喂什麼?”

我拉開房門,朝他笑笑:“不管白天還是晚間,晃晃都是纏在手腕上的,至於何時喂食,這你做不來,它隻吃我特製的肉幹,現在我沒有帶在身上,明早我走之前會過來帶它走,至於今晚,它既然這麼喜歡你,你就陪它一晚。”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眉梢一揚,嘴邊含笑:“你的意思是說,除了你特製的肉幹,它什麼都不吃。”

我得意地點點頭。

聽後,他笑容居然越發燦爛。

我心裏嘿嘿直樂,現在笑,晚上就別指望睡了。這世上除了我和娘親外,就連鬼叔叔,晃晃近身時也是神態緊張略顯不安,更何況是被晃晃咬過一口的他呢?

銀白的月光下,我蹦跳著向前走。

院落門口,咄賀一和蕭達石一左一右立著。見我笑容滿麵,兩人朝窗子方向望過去。順著我的目光,宇文宏光舉著胳膊的影像清晰地投在窗子上。這情形可想而知,我忍不住嗬嗬直笑。

咄賀一身子微躬,賠笑道:“王爺沒什麼事吧?”

我搖搖頭:“你最好為他找根繩子,否則他晚上肯定睡不著。”

咄賀一愣了:“為什麼?”

我哈哈大笑:“把胳膊吊起來睡啊。”

咄賀一仍是一臉迷茫。

我笑著揚長而去。

晨光初現,東方泛起魚肚白。

我梳好長發理好衣衫,對鏡抿唇一笑。拉開房門,深深吸一口氣後舉步就欲向外走。

身後的阿桑一把拉回我走到鏡前,小聲埋怨:“小蠻,今日我們回府,早飯過後要向老夫人和王妃辭行,儀容還需整理一下,莫要失了我們韓府的顏麵。”

這是這幾日阿桑常說的話,並且身體力行。宇文夫人也曾誇她儀容大方語言得體,不愧是韓夫人調教出來的。

我笑嘻嘻地摸了把她的臉:“有你在,肯定不會的。”

她推著我坐下,細致地為我梳發,我頭發本就及腰,且總是自然垂下,阿桑隻是自我耳後梳出一縷細發,編成小辮,然後兩條小辮紮在一起,頭發仍然垂下,但如此一來,臉部全部露了出來。阿桑左右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自包袱之中拿出一身米白色長裙遞給我:“穿這身。”

她前去關房門,我邊換邊問:“阿桑,我們來時好像並未帶衣衫。”

阿桑笑睨我一眼:“你真當夫人什麼都沒有準備,來這裏什麼都用王府的?上車之前夫人就吩咐我準備好了。”

我換上衣衫,阿桑為我纏上紅色束帶,同色耳墜子。我輕盈地旋轉一圈,裙擺飛起,我嘖嘖稱歎:“夫人眼光真好,這衣衫我很喜歡。”

阿桑眉眼含笑,重複道:“夫人眼光是好。”

見她笑得古怪,我緊盯著她,她忙向後退一步,取笑道:“當然好了,你穿這身行頭回府,光彩照人,有人看了心裏該多高興。”

頓時,我的雙耳溫度上升,心中大赧伸手便向她推去。

阿桑邊跑邊說:“我說錯了嗎?”

心如鹿撞的我一邊追她一邊道:“你還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收拾你。”

我習武,她則是普通女子,體力相差太過於懸殊,一會兒工夫,她就喘得跑不動了:“不說了,我投降。”

“投降也不行。”

“那怎麼樣才行?”

“我心情舒暢了才行。”

“那你什麼時候舒暢啊?呃,對了,小蠻,你不是要我提醒你早上去找小王爺要回晃晃嗎?”

我刹住步子,朝房外衝去:“饒你一次。”

沿著廊子一路前行,還沒走到宇文宏光的院子,就遙見咄賀一抻長脖子向這邊看,看見我後疾步走過來,賠笑道:“姑娘,王爺讓奴才在此等你。”

我一愣,有些不解他話中的意思,但腳步依然未停,向院門行去:“等我?你家王爺還未起床?不方便嗎?”

咄賀一亦步亦趨跟在右側:“王爺四更便已起身出城去了軍營,走之前吩咐奴才,說你早上前來送喂食晃晃的肉幹,等奴才拿了之後,也要快馬加鞭趕到軍營。”

宇文宏光居然帶走了晃晃。我頓時急了:“不是說好了今天我拿走晃晃嗎?什麼時候說來送肉幹了?”

咄賀一目光閃爍:“王爺是這麼吩咐的。”

我取下荷包,發現裏麵肉幹已為數不多,支撐不了幾日。

見我盯著荷包不言不語,他目含疑問,笑著問:“有何不妥?”

我把荷包遞給他:“這量隻夠七日,七日之後晃晃吃什麼?這肉幹製作之時要加輔料,不加這些,晃晃就是餓極也絕不會吃的。你們王爺為何不等我要回晃晃再走?”

他臉上本略帶緊張之色,聽後麵色舒緩,湧出微微笑意:“軍營出城住西五十裏即到,七日之後,王爺自會有辦法處理,不用擔心晃晃沒東西吃。至於王爺,軍營兵士正在操練,他作為將領,昨晚本不該私自回府……”

他說得吞吞吐吐也未說完,但大概意思卻表達得極為明白。那就是為了我,他主子違反軍紀還是回來了一趟。見我沉默,他偷瞥我一眼,然後才把荷包揣在懷中,對我輕一頷首後快步離去。

我摸摸手腕,手腕之上空空如也。還真有點兒不習慣,心底有點兒悵然若失。晃晃自小跟著我,已成為我的一部分,昨晚一夜不在,我竟夜不成寐,這才一大早未吃早飯便趕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心中不禁對宇文宏光生出怨氣,但轉念又一想,他昨晚如果不回來,我如何能拿到麵具。況且,晃晃好像是主動找他的,也確實怨不得他。

“晃晃呀晃晃,居然這樣拋棄主人,七日後,看我睬你不睬。哼!”

我一臉不痛快地推開門,桌邊正在用早飯的阿桑吃驚地看著我:“怎麼了?”

我恨恨拿張餅咬了一大口。

阿桑重重拍了下我的手,很明顯她十分不滿我的吃相:“小蠻,你不是找小王爺要晃晃去了嗎?又怎麼了?這一臉的煞氣,這裏又不是寒園,別讓人看笑話,失了韓府顏麵。”

又是這腔調,我衝她翻了下白眼:“阿桑,以前沒發現你如此囉唆,這幾日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阿桑撕下一小塊餅,慢條斯理地開始吃起來。

我心情不佳,也不願多開口。阿桑或許覺察出了什麼,試探著問了幾句,我有一句沒一句地回著,見狀,她也沉默了起來。

吃過早飯,我去向老夫人告別。

老夫人斜靠在軟榻上,王妃坐於身邊,兩人輕聲低語,不知說些什麼,都笑盈盈的。我細細打量了眼老夫人,她身著棗紅色衣衫,上繡同色牡丹,牡丹花蕊用金線繡成。頭發向後高高綰起,兩耳之後插著珠翠,麵色雖不甚紅潤,但精神卻很好。看來我的方子對她的病症,她比原來強了不少。

見我進門,老夫人笑著直起身:“來,丫頭,坐這兒。”

宇文王妃起身讓開些位置:“小蠻今天真漂亮。”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後笑著點頭,抓起我的手:“確實好看。老身有福,有這麼個可人疼的小丫頭,如若不然,老身這條命怕是早已交給閻王爺了。”

宇文王妃麵帶惶然:“母親,莫要這麼說。”

我反握著她的手,忙不迭地接口:“阿奶,每年秋冬兩季堅持服用雪蛤羹,你的哮喘會根除的。”

老夫人眉眼打彎,笑對王妃道:“如果有這麼個丫頭在身邊,每天的日子就好過了。”

宇文王妃笑看我一眼:“人家是韓府貴客,能來這麼幾天已是很不容易了。”

老夫人雙目神色頓失:“可是,夥房那幫人做的確實不如小蠻做的好吃嘛。”

我雖然也很喜歡眼前這個慈愛的老太太,可是,心裏十分想知道世奇的消息也是事實。於是,我笑著安慰她:“王府夥房大嬸已掌握熬糖要領,以後阿奶的雪蛤羹可以放心交給她們,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了。小蠻今日先回去,改天我再來看望阿奶。”

老夫人麵露不舍,但也不好再說什麼。

王妃笑盈盈地起身,順著我的話音說:“那我就先謝謝了。我已許諾韓夫人會親自送你回府,母妃,我送小蠻回韓府。有什麼事,你直接吩咐阿箐。”

立在帳幔處的小婢乖巧地輕聲應下,老夫人默然點頭,目光仍在我身上:“蠻兒,別騙阿奶。”

我朝她展顏一笑:“阿奶,蠻兒也舍不得你,有時間會前來探望你的。”

老夫人滿臉落寞:“一定要來哦。”

我點點頭後笑看向宇文夫人:“小蠻並非直接回府,而是和阿桑先去一個地方。這事阿桑已遣人前去韓府送過信,韓夫人已知曉,夫人不必相送。”

她執意挽著我的手送到府門:“既然如此,改日我必登門相謝。”

我坐上馬車後朝她擺手告別。

她再次叮囑:“回到府中後遣人來王府送個口信。”

我知道她害怕出什麼岔子無法向韓夫人交代,但心裏仍是一暖:“一定會的。”

放下車簾,我再次開始想吊墜一事。紫漓既是知曉她自己的身世,又為何隻身出現在燕京,並把證明她身份之物做展示品,難道她不怕身份暴露?難道她不知道東丹後人已不容於北奴?她的舉止行徑確實不合常理,太過於匪夷所思。她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