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城門後開始揚鞭策馬,向那片草原而去。
一輛熟悉的馬車遠遠自對麵行來,我心中一動,是他們。
馬車漸近,趕車之人正是阿風。宏光的目光自馬車上收回看向我,我抿唇一笑,微搖了下頭。他神色一鬆,臉上湧出笑容。
阿風與宇文隆緒隻有一麵之緣,並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因此視線隻是從我們幾人臉上淡淡掃過,神色如常,恍若不認識我們。但身影交錯的瞬間,他手中鞭子狠抽了馬一下,馬車速度立即快了許多。
眾人心裏都有譜,隻有律樨不知道怎麼回事。對於阿風的無禮,她很是氣憤。她翻身下馬,截站到馬車前,小紅鞭指向阿風,嬌聲道:“趕車的小子,停車。”
阿風冷冷瞟一眼律樨,表情依然未變,馬車依舊沒停。
眼看馬就要到律樨跟前,阿風勃然變色,站起身狠狠瞪我一眼後正要開口罵,車內已傳來韓世奇溫和的聲音:“阿風,發生了何事?”
阿風回頭挑開簾子一角,韓世奇一臉淡漠朝這邊看來,他的目光掃過笙諾,越過宇文隆緒和宏光,然後望向我。他的目光裏有太多我看不清的情緒隱著,我不敢直視,趕緊扭頭。
韓世奇神色自若慢慢下了馬車,看著宇文隆緒道:“秋陽溫和,風輕雲淡,正是出門遊玩的好時節。”
出門在外,大家默契地在言語上忽略宇文隆緒的身份。聽後,宏光表情未變,笙諾抿唇淺笑,律樨則是看看韓世奇,又狐疑地觀察宇文隆緒的神色,似乎對韓世奇在君王麵前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怯懦之意有不解:“你知道他是誰?”
韓世奇淡淡地看她一眼,輕頷了下首,算是回答。
律樨驚疑地瞪大雙眸,正欲再問,宇文隆緒已笑著截口,道:“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去騎馬,如何?”
韓世奇道:“前日家母舊疾突發,而韓某身在武州不在身邊,心中已是愧疚難當,哪敢途中再耽擱。”
宇文隆緒道:“發病之際,母後已派太醫前往韓府。據太醫回報說韓夫人隻是飲食不當導致嘔吐不止,用藥後已經止住。目前太醫仍在韓府調理韓夫人身子,你不必擔心。”
聽到母後兩字,韓世奇臉上淺笑隱去,對宇文隆緒抱拳一禮,淡淡地道:“韓某謝過。不過,母親臥病在床,韓某著實沒有心情外出騎馬,與其影響大家情緒,不如世奇擇日相陪。”
韓世奇拒絕得委婉,又容不得拒絕,宇文隆緒雖心有不悅,也無法再開口。
但是,律樨早已聽得秀眉緊蹙,道:“你是韓德讓府中公子?”
韓世奇坦然點頭。
律樨又道:“我母……親所派太醫是宮中醫術最精湛的,區區飲食不當又如何難得了他。王……我兄長誠心邀請你,你卻推三阻四,難道是嫌在場的幾位辱了你的身份?”
這話說重了,韓世奇抱拳連稱:“不敢。”
一臉憤憤的阿風明白了眼前驕橫少女的身份,或許是認為為自家少爺闖了禍。跳下馬車就要給律欘賠禮道歉。韓世奇淡淡看他一眼:“先回府告知夫人,我稍後就回。”
阿風苦著臉駕車離去。
韓世奇笑著看向律樨:“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
律樨神色霎時飛揚,炫耀似的微仰著臉瞥一眼宇文隆緒,意思甚為明顯:看吧,還是我行。
宇文隆緒搖頭輕笑後向笙諾探起身,意圖相當明顯,他要抱她過來共乘一騎。
笙諾羞澀一笑,柔聲道:“我也有幾分功夫的。”
宇文隆緒無視她伸過去的手,執意抱她:“我就喜歡你柔柔弱弱的樣子。”
笙諾飛快掃視我們幾個一眼,然後兩頰通紅任宇文隆緒抱起自己坐在他麵前。
韓世奇騎上馬,跟在宇文隆緒左側。
見狀,律樨跑跳著衝向右側的宏光,向他伸手:“拉我一把。”
韓世奇臉上神情驟變,他的目光直直投向我。我理解他的愕然,但此時實在不想再生枝節。我悄悄向他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分關注宏光與律樨。他微頷下首表示明白後深深看我一眼,然後才收回目光。
天是藍的,草是綠的。飛馳在天地之間的我們是年輕的,有朝氣的,我們理應開懷大笑,可卻各懷心事,因此,雖然人數不少,但氣氛並不熱烈。
我的心思不在這裏,因此,隻是一會兒工夫我就覺得有些累。
宏光細細打量了下我的神色後笑著向宇文隆緒提議:“騎了這麼久,咱們大男人身子受得住,她們三個姑娘家估摸著有些吃不消,咱去前麵林子裏歇息一會兒,怎麼樣?”
宇文隆緒關切地看笙諾一眼,側過頭笑看向律樨。律樨顯然沒有盡興,但見大家都同意,卻也不好拗著,隻得嘟嘴點頭同意。
眾人下馬,未行幾步,律樨看向宇文隆緒,道:“我想讓宏光哥哥陪我走一會兒。”
宇文隆緒大笑起來:“出門在外,沒有君王臣子之分。你想跟誰一起走,就自己跟人家說。我是不管嘍。”
話音一落,他就拉起笙諾的手向一旁走去,邊走邊故意向律樨說:“你瞧,我這會兒想和笙諾一起走,我這就和她一起走了。自己的事,自己辦。”
我愣了。
宏光同樣一臉驚詫。
律樨聽後也是一怔,不過,她馬上就明白宇文隆緒話中的含義了,於是,她高興地衝向宏光拉起他的袖子,拽著他走向另一邊:“今天你是我的。”
宏光邊走邊回頭,臉帶無奈為難地看著我。
宇文隆緒看見後又是一陣開懷大笑,遙遙對我說:“律樨從未被人拒絕過,心裏難受時肯定不會讓你們好受。過陣子會好的。今天,就委屈你了。”
我咧嘴訕笑了下,十分無奈地點了點頭。
宇文隆緒和笙諾緩步向左側走去,而律樨拉著宏光徑向右側走去。
韓世奇眼睛盯著前方,柔聲問:“你是不準備告訴他,還是不敢告訴他?”
我望著被律樨拖著前行的宏光,苦笑著淡聲反問他:“你如何得知宏光還不知此事?”
韓世奇收回目光看向我,眸中神色極端痛苦,道:“依他的性情,即使知道你曾經失身,他仍會一如既往疼惜你嗬護你,仍會把你所有的事大包大攬管著,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可是,那個讓你失身的人,宇文將軍會在知道消息的下一刻殺了他,無論他是什麼人,也不管後果是什麼。而我,現在好好地站在你麵前,說明他並不知情。如果說剛才見到律樨公主與宇文將軍同乘一騎的瞬間,我心中還有絲僥幸的話,你搖頭的刹那,我已知道自己連負責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麵帶慘笑盯著他,道:“你心中曾經想過,宏光知道此事後如果不能接納我,然後你會對我負責?”
他自嘲地輕笑:“不是曾經想過,而是心中一直幻想宇文將軍會介意這件事,會同意太後的賜婚,娶律樨公主。你聽後或許會憎惡我,會討厭我。可是,這確實是我心中的真實想法。”
我胸口有股難以分辨的情緒左衝右撞:“你查過沒有,那晚到底是誰設計的我們?”
韓世奇目光沉靜下來:“沒有任何頭緒。很奇怪,無論酒量大小,那晚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酩酊大醉。這不知道是一種什麼藥物。還有我們倆,又是怎麼樣被單獨下藥的呢?”
“阿桑也喝酒了?”
韓世奇搖頭:“奇就奇在這裏。滴酒未沾的阿桑同樣睡得不省人事。所有人似乎都昏睡著,但昏睡的原因又不相同。”
我心裏一動,曾聽娘親提起過,幽月宮似乎煉製過丹藥,不過,自她接手後禁止宮眾再製。我再次懷疑笙諾。隻是,我實在猜不透她到底為了什麼。
“你什麼時候告訴他?”
這句追問引得我一陣心煩意亂。今早的勇氣在律樨提了那兩個可能後已消失殆盡。於是,我苦苦一笑後說:“我不知說過之後,他是否能過得了自己心裏那一關。今日聽過你說的話,我決定了,這件事不告訴他。連你這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會介意,他即便知道仍會一如既往嗬護我,那我還告訴他幹什麼?以後,我們不要再單獨見麵,即使像今日這種情形,我們也要各走各的,有些事發生後,就回不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