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看著我很久後輕歎口氣:“一來蕭貴妃是不是清楚爹娘現在在天牢,二來,即便她知道,大王能讓她順利帶走爹娘嗎?因此,她以救人為交換隻會是一句空話。你以後不必再與她見麵,為了自己她會犧牲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大軍開拔之際,大王與朝中諸臣必會親臨軍前鼓舞士氣,這是王府撤出燕京的最佳時機。她們暫時不能回歸草原,你領她們前往穀中。”
我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下:“可是,咄賀一也知道穀中地址。”
他俯下頭吻去我的淚,可我的淚卻越落越疾,嘴邊全是我的淚的他隻好放棄,再次輕歎一聲後抬起臉目光裹在我臉上:“我會很快帶著爹娘去找你們。小蠻,你一定要我擔心嗎?”
我默默回望著他,可是他眼神極其堅定。就這麼對視很久後我決定不再執著,於是,哭著點點頭:“好,我聽話,我和阿奶她們一起先回穀。可是,你必須把計劃詳細告訴我。”
他先坐於錦榻上,然後拉我坐在他腿上:“此次南鴻軍攻勢必然凶猛,我軍前期受創是必然。這時候,燕京流言會更尖銳,大王迫於壓力必會用爹娘的性命去牽製柴灩。”
“這樣的話,爹娘就會到你的手中。”
他輕頷下首:“我會尋找適當時機帶爹娘離開。”
“可是,你一人怎麼可能帶走他們兩人。”爹爹腳筋已斷,娘親武功被廢,即便在天牢裏沒受任何刑罰,宏光一人也不可能帶走他們兩人,況且還在凶險萬分的戰場上,不說對方是柴灩,就說此次兩位副將是宇文沙之弟及宇文斜軫之孫,宇文沙與宇文斜軫雖然唯爺爺馬首是瞻,可聽聞他們的子輩與孫輩並不甘於人下。大王宇文隆緒此次的安排確實極具用心。因此,我篤定宏光會行動受限。
“柴灩功力雖高,但此次乃是南鴻主將,作為首領她會以大局為重。”
宏光似乎胸有成竹。我也意識到他說得在理,可心裏還是擔憂,因而,我並沒有發覺我現在的說辭是多麼的稚嫩:“難道大王不知道柴灩與我娘親並非一條心嗎?”
他突然坐起,抱起我就往泉湯中走。我雙耳開始溫熱,小聲說:“我們還沒說完呢。”
他低頭吻一下我的額角:“幽月宮自不會把自己的內部矛盾散布天下,而大王所知一切不過是通過我的調查而來。蠻兒,還有什麼要問的?”
“有……”我們倆的身子浸入泉湯時我還在側目細想。
他把我放在泉湯中最北麵的一個角落裏:“有什麼也得辦完正事再說。”
泉湯溫度頓時傳到我的全身,我熱著臉摸索一下坐著的地方:“咦,這角落裏怎麼有這麼奇怪的設置。”
見我的注意力終於轉移,他欺身上來啞聲笑著說:“你很快就會知道這樣設置的妙處。”
聽他笑聲曖昧,我起身就要往對麵走,可不知是因為水阻力擋了腳步,還是我自己心裏深處隻是矜持作怪,總之,宏光隻是輕輕一推,我便坐回了原地。他再次欺身上來,我不再躲閃,明日就要離別,他喜歡這樣就由著他吧。反正,這種事情向來是他主導。身體相挨,肌膚相觸,他的聲音越發啞了,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蠻兒。”
我慢慢張開雙腿,雙手從他背上往下遊走,走到腰際時輕輕往裏收,並且,我的腰也適當向他貼去。他身子猛地一陣戰栗後,我們兩人的身體終於合二為一。
如他所說,那個角落的設計確實巧妙。我第一次知道這種事也可借助外物推波助瀾。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沒有聲響,動靜也不可能比平時小。等我意識回籠時,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身下的宏光卻笑得越發得意:“我沒說錯吧?”
我的拳頭軟綿綿落在他胸膛:“府裏怎麼會有這種設置?以前我都沒有發覺。”
他嘿嘿直笑:“以前沒有,這是我們大婚前才改造的。”
我一愣後再次起身往外走。這種設置他也敢大張旗鼓地做,以前還真沒發現他這麼厚臉皮。
他一把拉回我,臉上壞笑絲毫不減:“接下來會有很長時間碰不著你,今日,就讓我一次吃飽了吧?”
“你……”
他沒容我繼續說下去,吻已如雨點般落在我身上。
臨行前,世奇前來送行。
王府諸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與他的事,母妃眼裏充滿擔憂,爺爺與阿奶卻恍若不知情般,催促母妃上馬車。
我們所帶物品不多,本就人數不多的奴仆也已暗中遣散,因而,兩輛馬車便已足夠。世奇目光掠過已從側門緩行離開的馬車,微笑著與我道別:“今日一別相見無期。小蠻,這個你留下。”
望著他遞來的碧綠的翠鐲子,我猶豫一瞬後坦然接過:“什麼時候在那邊住膩了就回來,穀中每月必會有人去賀糍鎮采購物品。”
他點點頭:“我會的,保重。”
我走過去,無視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愕然與訝異,徑自低頭倚在他胸前:“世奇,答應我,計劃結束後安全離開燕京。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他僵立許久後手終於放在了我背上,輕輕拍幾下後說:“我答應你。”
“你並不是孤家寡人,你還有我們。”我雙眼噙淚笑著抬起頭,手輕拍胸脯,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裏永遠有你的位置。”
他眸中晦暗頓時消散,笑容明亮許多:“想你們時我會回來。”
我衝他一笑後轉身離開。
計劃確實周密,我們疾馳一日一夜後到達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咄賀一讓早已雇傭好等在此鎮的十餘人坐上我們的馬車向老哈河以北的草原方向而去。而我們一行則易裝為販賣山貨的百姓,白天緩行夜間疾行,途中遇到幾撥追捕的兵將,不知道因為我們易容後變化太大,還是爺爺確實深得兵將擁護,總之,幾番盤查安然無事。
可是,咄賀一絲毫不敢馬虎。我們不再走官道改走偏僻山道,這麼一來,速度慢了許多。到達賀糍鎮已是二十天後。
但讓我不安的是賀糍鎮街道上卻多了很多生麵孔。顯然,咄賀一也覺察出異常,他的麵色越發凝重。我們心裏都明白此時進山必會遭遇惡戰,可是住店也不可能。賀糍鎮唯一的一家客棧必定早已設好埋伏。回頭看看坐在樹根處歇息的阿奶和母妃,我心裏一陣難過。如果沒有我的出現,或許她們仍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咄賀一與蕭達石視線一觸,分別點頭後不露聲色向樹林深處走去。我悄悄跟過去叫住他們兩人:“我們可在鎮上原刊家糧鋪中等些日子。”
咄賀一與蕭達石再次用視線交流,各自收回目光後咄賀一輕輕一歎,蕭達石一直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賀一,對少夫人實話實說吧。”
我盯著咄賀一:“你們誰去接應宏光?”
咄賀一望一眼府中眾人的方向,壓低聲音道:“計劃中我們的行程是十五日,現與王爺會合的時間已超過五日。可是,如今鎮上局勢這樣,我們怎麼能離開?”
計劃既然是十五日,那就說明十五日內宏光可以控製戰局。他所計劃的會合日期必定就是帶娘親和爹爹離開的日子。咄賀一他們一行未能按照預定日期趕赴過去,宏光與爹娘那邊怎麼樣了?想到這裏,心裏的焦躁頓時化作驚恐,我看著咄賀一:“原定計劃中要去接應的人手現在就離開。”
咄賀一搖頭:“少爺吩咐過,必須要把你們送進穀才能離開。”
“將在外,軍令適勢而變。賀糍鎮有我們落腳之地,你,必須即刻離開去接應宏光。”我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咄賀一沉思片刻後朝我長揖一禮:“屬下遵命。”
我與蕭達石帶著餘下的人趁夜摸進刊家糧鋪。據我所知,這家鋪麵仍由王爺爺居住。
蕭達石翻牆而入後打開門閂。我扶阿奶走進院子後輕聲喊:“王爺爺。”
房門居然應聲而開,鬼叔叔趙淩壓低聲音問:“可是蠻兒?”
我心裏一陣高興:“是蠻兒。”
原來時常下山打探消息的鬼叔叔早在幾日前就發現賀糍鎮的異常,悄悄打探後便一直等在鎮裏。
把店裏以前夥計們住的房間略為收拾後,我央求阿奶、爺爺與母妃和父王前去休息,爺爺思索一會兒後溫言叮囑:“宏光如今正領兵作戰,因而,我們的局勢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離開燕京勢在必行。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必須把他們安全送到穀中。另外,他們雖然生於馬背,但長時間的安居生活,早已不複當年的英勇,現在他們確實累壞了。蕭達石依舊與雲狼們輪番值班休息。
鬼叔叔為我燒盆熱騰騰的水:“泡泡腳,解乏。”
脫下短靴費力扯下棉襪,發現腳下血泡早已磨破,觸水痛得鑽心,我咬牙忍住後問:“北奴與南鴻戰況如何?”
鬼叔叔輕輕一歎:“由於南鴻前鋒軍多為幽月宮宮眾,她們身手很好,第一次交戰北奴受創嚴重。北奴將領休戰五日後再度交戰,雙方死傷都不小。”
我聽得心驚膽戰,戰場上生死沒有定數,雖然北奴兵士驍勇善戰,可畢竟他們沒有武功。因此,見鬼叔叔突然不說,我追問:“然後呢?”
鬼叔叔臉上閃過絲不屑:“聽說北奴大王同意和談,似乎還挺有誠意。”
我心中一動:“現在我爹娘應該在宏光手中。”
鬼叔叔手中茶盞一抖,盞中熱茶已灑他一手,可他絲毫不知,激動地站起身盯著我問:“你的意思是,小姐與少主現在在姑爺手上。”
雙腳已經適應熱水,疼痛減了不少,我把杯盞從他手中硬拿出來:“可是我們的行程影響了接應宏光的時間,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鬼叔叔,我想即刻進山,然後……”
他搖頭製止:“你留在穀中,我去。”
我盯著他:“我必須親自去。”
聽我口氣堅定,他輕歎一聲:“你放心吧。我幾年前無意中發現了一條進山的密道,前幾日我試著走了一趟,雖然崎嶇難行,但絕對不會有危險,我們明早便可出發。”
密道確實隱秘,一路行去除了鳥獸,沒有遇到樵夫或是獵人。隻是積雪化後溝壑滿滿的都是水,道路泥濘難行。其他人還好,阿奶與母妃每走一步就費很大的勁。
鬼叔叔知我焦慮,便和爺爺商議由眾人輪流背負阿奶與母妃。特殊情況之下,眾人也沒有了顧忌,都同意他的提議。回到穀中用時一天一夜。夜幕之下,站在簷廊下的我望一眼前方連綿起伏的群山暗影,就向絕壁處的棧道行去。
剛走到棧道處,就見鬼叔叔默立著。我知他不放心我單獨前往,可是,穀中安全同樣重要。因此,我道:“蕭達石會協助你,盡快在房舍後的那片空地上建新房。以後在穀中生活的人不會少。”
鬼叔叔聲音憂慮:“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舉步向前行去:“你必須留下來,他們都不熟悉山中情況。”
他輕輕一歎:“我帶你出穀。”
我與他均熟悉山中地形,因而清晨時已到達山腳下,鬼叔叔依依不舍與我分別。
越往東去,草越綠風越輕,可是山清水秀的春色卻對我毫無吸引力。我策馬飛馳,兩耳邊全是呼呼風聲。也許追捕的人仍在賀糍鎮上等候,我的行程居然出乎意料地順利。傍晚時分已到一個小鎮,走進小鎮中唯一的客棧,我心頭有種別樣的滋味。就是此間,我曾做了一個無比愚蠢的決定。可轉念又一想,如果當日宇文隆緒的人馬沒有出現,雪山之中群狼虎視眈眈下,我還有機會活命,還能再見宏光嗎?顯然,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