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折服稷下學子(1 / 3)

楚國無以為寶,

惟善以為寶。

──《楚書》

在城郊稍事休整洗滌過的楚國使臣的車隊儀仗,整整齊齊,浩浩蕩蕩駛進齊國的都城。齊國自從齊太公呂望(薑太公)受武王封邑立國,經過齊桓公征討稱霸的盛世,桓公任用名臣管仲、鮑叔牙修治政務,設立漁業、鹽業稅法,拿收入來補助貧困,獎勵賢人;又讓後來獨攬齊國大權的田姓祖先田完擔任主管百工的工正,齊國的漁業、鹽業和工商業得到長足發展。現在擁有西起泰山、琅牙山,東至蓬萊三島海濱的兩千裏肥沃土地。經濟繁榮,民風淳厚,豁達,恃才不露。臨淄城繁華的市井,琳琅滿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流,齊人闊綽富足的穿戴,都令遠道而來的屈原一行眼目一新。

楚使車隊駛過臨淄的大街,齊人蜂擁圍觀,奔走相告:

“楚國的使臣來了。”

“那麼遠的路程,也虧了他們奔波跋涉。”

“楚人詭計多端,鬼知道他們來幹什麼?”

屈原等人來到齊王宮門前,宋玉遞上楚國使齊大臣屈原求見齊王的國書。門官接過國書,把屈原、宋玉、景差等人帶到宮門旁一間耳房,看也不看地把國書丟在桌案上,便自顧自地喝酒,同旁人聊天去了。

見此情景,景差正欲發怒,卻又忍氣吞聲地對門官說:“我們一路顛簸,好不容易來到齊國,還望門官速速通報齊王。”

門官伸出手道:“好說,好說,門貼呢?”

“有了國書,還要什麼門貼?”景差故意裝糊塗。

屈原向宋玉示意說:“去,把那份買路錢給他。”宋玉點點頭,一邊往停在門外麵的馬車走去,一邊嘀咕:“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門官重新出現時,後麵跟著一幫官吏和一個穿戴極為簡樸的大臣,他雙手恭敬地捧著楚國的國書,一見屈原便深深施禮道:

“啊啊,屈大夫,久仰詩名,如雷灌耳,如大旱之望雲霓。今日一睹屈先生豐彩,真是三生有幸。”

“敢問大人尊姓大名?”屈原回禮。

“不敢,”齊大臣謙恭地,“在下姓田名文。”

田文便是在齊桓公時代主管過百業工正的田完的後裔。他父親田嬰做過11年齊國宰相。田嬰有40 多個孩子,一個卑賤的妾生下這個孩子時,由於出生在夏曆五月五日,田嬰對她說:“不要養他。”卑賤的妾還是悄悄把孩子養大了。後來,她叫孩子跟著其他兄弟去看望父親。田嬰斥責說:“我教你不要養這個鬼崽,你為什麼還撫養他?”聰明的孩子便向父親叩頭,問:“您到底為什麼不敢養五月節出生的孩子?”田嬰回答:“端午出生的孩子,長大後身軀像門戶一樣高大,男害父,女害母。”孩子說:“一個人的降生,究竟是受命於上天呢?還是受命於門戶?”田嬰一時答不上來。孩子又說:“如果受命於上天的話,您就不必憂慮;要是受命於門戶的話,那很簡單,隻須把門框加高不就行了嗎……”父親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過了一些時候,這孩子又趁機詰問父親:“兒子的兒子叫什麼?”

“孫子。”父親說。

“孫子的孫子,叫什麼?”

“玄孫。”

“玄孫的玄孫,叫什麼?”

父親語塞:“這,我就不知道了。”

孩子卻說:“您在齊國受重用,當了宰相,曆經三位君王,齊國疆域未見擴展一寸,但是您私人財富積累萬金,幕僚之中卻一個賢人也沒有。我聽說:‘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現在您後宮的人身裹皺紗細綾,可是一般才士連粗服也穿不上;您家的妾仆有剩餘的饌肴,而一般的才士連糟糠都吃不飽。現在您還盡力積蓄貯藏,想把它留給您自己都叫不來稱謂的子孫後代,卻忘掉國家的政事一天比一天敗壞,我真覺得好奇怪呢!”

聽完這番話,父親幡然動容,盡棄前嫌,從此厚愛這孩子,派他主持家政,接待遠來的賓客。這孩子被立為薛封地薛公田嬰的太子,太子在薛廣納天下寒士、奇才,成為了戰國著名的四君子之一。

屈原微微吃驚,邊打量邊著說:“你就是名滿天下的‘四君子’孟嚐君?令尊大人田嬰在齊國為相十餘年,輔佐過三代君王。田公子仗義疏財,廣納天下名士,門客三千,你孟嚐君的盛名超過田相國,真是幸會,幸會!”

孟嚐君戚然作答:“尊父去世已有兩年了。”門官也一改怠謾之態,討好地說:“孟嚐君現在接替田相國當了齊國宰相。”

屈原拱手致賀:“田公子當此大任,乃齊國之大幸,天下之大幸也!”

孟嚐君謙恭地道:“過獎了。屈大夫的錦繡文章,不朽詩名曠古未有。今日不遠千裏來到齊國,我當立即稟報。隻是大王出行在外,一時不能接見屈大夫。屈大夫一路勞頓,風塵仆仆,先下榻國賓館好好歇息吧!”

“蘇秦大人可在?”屈原問。

“不巧得很,”孟嚐君道,“蘇秦也去燕國了。”

“噢,那我們就先去國賓館吧。”屈原頗為遺憾。

“請!”孟嚐君登上相國大輦,親自陪同屈原一行來到齊國的國賓館。

國賓館是一座湖邊的古樸建築,園子裏有小橋流水、假山奇石,綠蔭掩映著水榭樓台,曲廊亭閣。稍事安頓好以後,齊宰相田文令館役在一水榭樓台上設座,用齊國的美酒佳肴為屈大夫師生接風。

孟嚐君致敬酒詞道:

“世人皆曰:惟楚有才。今日見了屈先生和您的弟子,果然倜儻。真是名師出高徒,就是宋玉、景差,兩位的詩作在齊國也有流行。”

“惟楚有才,自然不假。”屈原不卑不亢地說道,“但當今七國爭雄,三強並立,諸候各國對人才的爭奪十分激烈。一國之君能否廣納人才,乃是立國之道。譬如你孟嚐君,禮賢下士,食客三千,就深諳此道。”

“哪裏哪裏。”孟嚐君自然高興聽這種話,稍頓,問道,“屈大夫,不遠千裏來到齊國,不知有何使命?”

屈原開門見山地說:“欲與貴國結盟,聯齊抗秦,重修合縱。”

“聯齊抗秦,重修合縱?”孟嚐君驚愕不已。

屈原點點頭。

孟嚐君不以為然地說:“昔日蘇秦合縱,掛六國相印,可是他欺騙了齊國,為燕國討去了十座城池。為保持六國均衡又耗損了齊國的財力,蘇秦在齊國這才立身不住……啊,扯遠了。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你們就安心住下。”

“不知齊王何日能接見我們?”屈原追問。

孟嚐君語塞,稍頃,勉為其難地道:“我不是跟你們潑涼水,要說服大王重修合縱,聯楚抗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慢慢來吧!”

孟嚐君走後,屈原一行在齊國賓館坐了半個月冷板凳,既不見齊王召見,就連田相國孟嚐君的影子都見不到了。這天他們又來到齊王宮,隻見高大的宮門前,冷冷清清。宋玉上前問門官:“大人,請問齊王什麼時候能召見我們?”

“公、侯、伯、子、男,”門官道,“我算哪門子官?我哪能知道!”

“那孟嚐君呢?怎麼也不見人。”屈原問。

門官對屈原這位楚使大臣總算客氣了一點,解釋說:“田相國食客三千,收羅的天下遊俠之士多達數萬,自然忙不過來,連我也難見。”

“我們都等了半個月了,都說齊國是禮儀之邦,原來如此無禮!”景差微帶慍怒,屈原眼一瞪連忙製止。這時,宋玉從腰間摸出一隻玉蝴蝶,塞到門官手裏。門官接過玉器,正要細看。宋玉神秘兮兮地道:“大人,這是臨行前,十裏長亭歡送屈大夫的重大儀式上,南後娘娘贈送屈大夫的,是楚王的母後的母後的母後傳下來的國寶。”

門官喜形於色,眼睛放亮。

屈原感到疑惑,正待追問,門官說話了:“你們也為難,數千裏之遙,曆盡艱辛來到齊國,辦不成事幹等著也是心煩。西城門外有一熱鬧的地方名叫稷下,那是諸子百家辯論的地方。要是有興趣不妨上那兒走走,說不定還能碰上王公大臣,就是結識一些學問界的朋友,散散心,那日子不就好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