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
世混濁而不清!
──《卜居》
楚王宮蘭台宮的一個便殿裏,豐盛的酒宴擺好了,懷王焦急地等待著屈原的到來。他之所以決定在蘭台宮設宴,是頗具匠心的。他和屈原在歸州一見,君臣相逢恨晚。他把他召進王宮,開始就是在蘭台宮任事。蘭台宮,是個文人薈萃之所,又是他治國有方的盛世之年的人才庫。當年,不少天下名士、學者、鴻儒,如惠施、許行、告子、環淵、甘德、陳軫……都在這裏進進出出,他們各盡其才,來去自由。蘭台宮不分官階、大夫品位,唯才是舉,凡才俊都受到他的尊重。
啊啊,那種政通人和百廢諸興的局麵如大江之水一去不複返了。如今國家弄得焦頭爛額,他和屈原君臣之間恩恩怨怨,三分三合,三起三落,最後被貶逐到漢北。現在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還得請屈原出馬。他知道屈原是個大忠臣決無二心,可他自己是個大王,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屈大夫。對,他現在已不把屈原當作自己的臣屬,而是當作楚國的也是天下共有的大詩人,大聖人……就在不分品級不講高下供奉“人才”的蘭台宮設宴吧,那樣也好略表對屈原的一份尊重。
內侍進來稟報:“三閭大夫屈原到!”
懷王驀然從思緒中省悟過來,撩袍牽袂站了起來吩咐道:
“快快請進!”
屈原風塵仆仆急急匆匆走了進來,一抖灰袍子大禮參拜曰:
“罪臣屈原拜見大王!”
“平身,屈大夫平身。”懷王慌忙迎了上去,一把扶起屈原,顯得像屈原初進蘭台宮一般熱情和藹,親密無間。
君臣入席,宮女上酒。懷王異樣地親熱,一邊為屈原挾菜,一邊故作輕鬆想把氣氛搞融洽些地道:“到鄉下住一住,呼吸一些新鮮空氣,看你的氣色不錯。”
“是呀,是呀。”屈原也想談化幾年來的憂思和悲苦,“屈原以竹為伴,沐鬆風之清氣,觀梅花之高潔……”
“歲寒三友,清高文雅,這正是詩人的氣質,有什麼好詩?”
“作《天問》、《抽思》、《思美人》,自鳴得意。”
“好好,什麼時候抄給我看看。”
屈原歎了口氣:“不看也罷!”
懷王轉換話題說:“這次請你回來,寡人有重任委托於你。”
“臣下唯命是從。”
“你走之後我的心情也一樣的鬱悶,”懷王流露出真情實感,“群臣上得殿來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聽起來順耳,想起來悲涼,人豈能活一萬歲?年歲不饒人,我已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了。過去了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人總是要朝前看──我要你回來,為寡人多多分憂,多擔重任。”
屈原大受感動,連忙伏地謝恩道:“大王,屈原萬死不辭!”
懷王連忙扶起屈原,愁腸百結地說:“你我如同手足,君臣一體相連。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禮。如今秦國欺我軟弱,白起領精兵十萬向我邊關殺來,武將死的死,傷的傷,無人拒敵,又隻好求助於齊了……”
“大王!”
懷王止住地喟歎解釋道:“唉——我知道,如此反反複複,你的麵子也過不去。為了表示誠意,這次令太子橫隨你前往作為人質,你看如何?”
“臣下與太子使齊,義無反顧。”屈原擔心地說,“隻是大兵壓境,往返數千裏,恐怕遠水救不得近火。”
“那又如何是好?”懷王誠懇問計。
“速派一員猛將與白起作戰,將敵趕出國門之外。”
“柱國昭陽老矣,屈丐、唐昧、景缺陣亡,朝中再無人了。”
“下臣舉薦一人,可拒秦軍。”
“誰?”
“莊矯。”
懷王一驚,眉頭緊鎖地自言自語:“他?一個叛匪!”
有些事陰差陽錯,前錯鑄定了後錯,因果報應非人力所能左右。就在懷王與屈原君臣重聚蘭台宮的時候,在漢北山間的古廟,一匹流星快馬狂奔疾馳衝至大廟前。騎士滿頭大汗,神色愴惶跳下馬闖進廟中。“大哥!”一聲慘叫,撲通跪倒。眾頭領大驚,急問:“出了什麼事?”騎士哭喊著說:“莊蝶被朝廷殺害,將她的人頭懸掛在郢都城北修門之上。”“什麼?我妹妹被他們殺了?”莊矯悲憤難經,跪在那兒的小兄弟重說了一遍,莊矯咬牙切齒地吼叫:“好呀,楚懷王,我看你一家有幾個腦袋?”
悲憤已極的頭領們紛紛叫囂:
“大哥,殺進郢都去,為令妹報仇!”
“殺進郢都去!”
“殺進郢都──”
從莫大的悲痛中清醒過來的莊矯,沉吟半晌,冷冷地說:“好吧,各路統領速去準備,兵貴神速,奇襲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