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老遠,就聽見劈砰作響,待進了園,盆倒花摧,落瓣殘葉,滿地狼藉。羅綺在丫鬟扶持下小心行路,走近亭內,“這又是誰做的?”
羅緞正埋首逗弄著自己粉琢玉砌的女兒,眉眼不抬地輕哼一聲:“還有誰?就寶兒那個小混蛋唄。姐姐去緙廠了,沒人管得住他,那小祖宗就把這好好的賞春園折騰成這個模樣。”
“寶兒人呢?”可想而知,寶兒再頑劣,也不會一個人沒事折騰,這裏麵,少不了二姐的“幫忙”。寶兒在前,二姐在後,一個追一個趕,這是自大姐回來探親便上演不輟的好戲,他們舉家都看得疲了。
“方遜下朝回來,把他帶走了。”
“那為何不找家丁來收拾?”
“收拾什麼?反正收拾好了,那小子回頭還會耍壞,就等姐姐明天回來了讓她看看她寶貝兒子做下的好事,也好讓那小子的小屁股挨上幾巴掌!”
羅綺搖頭:二姐這做了娘的人,心性比寶兒大不了多少嘛。“也不知寶兒像了誰。姐姐內斂秀雅,姐夫更是純良憨善,偏偏生了寶兒這麼一個混世小魔王。”
“哼,照我看,定然是姐姐把自己性子裏壓得最深的那些東西全都給了寶兒。那個小混蛋,實在是可惡,今兒個竟把我一根桃花簪子拿去當鋪換了二百兩銀子,而後以三分利放給了羅家一號鋪子隔壁茶鋪的李夥計,隻因李夥計家中遭難,借錢無門。幸好當鋪掌櫃和你二姐夫是熟交,曾見過他在金鋪為我打製那簪子,不然哪裏找去?”羅緞愈講愈惱,一張桃花麵上怒氣橫生,若此刻那小混蛋近在眼前,一把掐死了事。
羅綺聽怪不怪,隻問:“想必那李夥計一定在寶兒那裏押了什麼東西,否則以那個天生小奸商的脾氣,怎麼可能白白借錢給人?哪怕是三分利。”
“那是當然,李夥計將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押給了他。”說到這裏,羅緞更是不平,“也不知小混蛋哪裏學的?烏漆抹黑的一塊東西,所有當鋪的夥計連瞧也不瞧就給扔出櫃台,就連李夥計本人如果不是世代傳下來的也怕早就給扔了了事,他就怎麼一眼識出那是塊上古黑玉?那塊玉在當鋪掌櫃的鑒定下,竟值上萬的銀子,那個小混蛋哪來的那等好眼力?”
羅綺撫了撫二姐後心,含笑寬慰道:“二姐您消消氣,姐夫生出來的孩子,怎樣稀奇也不稀奇。至於賣了你的桃花簪……你沒聽大姐說麼?他連姐夫的臉皮都賣,整個鎮子想看姐夫的女人隻要肯花一兩以上的銀子,就能站在十尺之內瞧姐夫那張美臉一眼。如斯行徑,難道你不覺著眼熟?你忘了,你十歲的時候曾經偷帶姐姐的仰慕者進後園聽姐姐彈琴,聞者收取十兩紋銀。寶兒隻不過是將他二姨姨的性子承襲了徹底而已。二姐此時看著氣不奇怪,因為啊,人對最像自己的人往往就存有莫名的排斥。”
“哼,那個小混蛋才不……”細細思量,綺兒言之有理,但還是氣啊,遂舉起正張著大眼安靜少聲的女兒,“綰兒,你要爭氣哦,快快長大,早早超過你那個混蛋表哥!”
羅綺掩口,“綰兒這小小人兒,你不覺得更眼熟?娘說,她和大姐小時候一模一樣,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所有事,卻隻會在該明白的時候明白,該言聲的時候言聲。將來啊,這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