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想想我要開了這口,人倆一準以為我整人呢。這世道,好人不能當,遂未言語。
節假日哪兒哪兒都是人,醫院裏也不怎麼著跟著湊的哪門子熱鬧,電梯等了三趟我才上去,到了八樓,下去的人多了,進來一個大夫,正是辛穆的主治醫師,看見我,笑著打個招呼:“來了?”
整個一招待客人的問法,這醫師估計書讀多了讀傻了,哪有這樣問人的。
沒招,我隻得硬著頭皮跟他寒暄:“哎,來了……醫生你放假不休息?”
“咳!我們這行哪有休息的日子啊。你沒看樓下掛號的人那麼多麼。過節了,什麼食物中毒啊、意外事故啊,比平常多兩三倍,我們倒班的護士現在都加班呢。”
“真是挺辛苦的哈。”
“沒辦法,醫者父母心唄……對了,我昨天給辛先生做了一個腦電波的檢查。我覺得他似乎是淺淺有蘇醒的跡象。”
這一句話像是給我打了一記強心針,頓時倆眼睛發光:“真的麼?”
“嗯……這個也不太好說。我現在也就跟你說一聲,具體什麼情況,還要等諸方專家會診之後才能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醫師笑了笑,扶了一下眼鏡“但是你也知道,我們對於這種身份特殊的患者家屬,說的話素來嚴謹保守。今日對你說這麼多,就是覺著你太累了。不給你說點這個,真怕你撐不住啊……”
電梯到了二十層,醫師往門口挪動:“我到了,再見啊。節日快樂!”
我真心實意的笑:“謝謝你,節日快樂!”
高幹病房本來就隻有辛穆一個人,相比較於樓下的擁擠,這一層著實冷清的令人發指。
我輕輕推開他的病房門,請來的護理正在做清潔,見我進去,便打個招呼。
我很詫異的問她:“過節怎麼沒走呢?”
護理是個很淳樸的農村大姐,平日裏也就是負責清潔而已,接觸的多了,我們倆也總是聊天。
她一手還拿著抹布,對到道:“家在山溝溝裏,來回要四天的嘞!”
我從兜裏拿出點錢,不多不少一千塊,遞給她:“大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這大過節的您一個人在這兒,我心裏不好受。一會兒您看喜歡什麼就去吃點,這兒有我。”
“噢喲使不得使不得!這怎麼好意思的嘞!”
我把錢放在她上衣兜裏:“大姐您別跟我客氣了。現在找個像你這樣好的護理真難得。”
護理大姐扭捏的收下錢,神色之間七分喜悅三分受寵若驚。我打了一盆熱水,給辛穆擦手擦臉,又跟大姐兩個人忙活著給他擦了後背和大腿。
護理大姐極有經驗:“這樣擦身子要得嘞,不然容易生褥瘡。”
我忙的滿頭是汗,擦一把,點了點頭:“是啊,好在現在天氣涼爽,他不遭罪。”
忙活完了我就讓大姐走了,然後自己坐在空曠的病房內,細細的撫摸著他的臉。
臉頰處凹下下去,我看著,不由眼眶一熱:“瘦成這樣……”
“營養液,是藥三分毒。我沒讓他們給你打太多……你的頭發現在跟個勞改犯兒似的,我都跟醫生們說了,你醒了看見自己這禿瓢,必是要發頓脾氣的。不過沒關係,他們幾個不敢跟你頂嘴,你盡管罵就是了。等到了秋天咱倆去買個帽子,情侶款的,上街咱就帶帽子,再配一墨鏡。一準帥沒邊了!”
我自顧自說著話,門開了都不知道。一抬頭看到高一站在那兒,來了多久也不知道。
下意識往他身後看。
他道:“就我自己來的。”
點點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