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漣挽著高一走出病房,那架勢,與其說是挽,倒也真不如形容成“拽”更貼切。我心裏倒也委實佩服高一敢惹這麼有來頭的嶽母。說來可笑,到頭來,他還是要叫我父親一聲“爸”……可那都是旁人家的事情了,於我,再無相幹。
病房內一時靜極,我和辛女士誰都沒有說話。往日裏我最是害怕這種相對無言的尷尬,可是今天,倒也享受起來。
許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她終於還是開口:“來之前我想了很久,需要同你說些什麼。”
我抬頭看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的神態和表情在這樣的短小的空間內一覽無餘,那樣端莊的一個女子,誰又想象得到能不聲不響的為我父親生了個女兒呢。
“長輩之間的事,倒也不用同你們這些小輩交代太多。孰對孰錯,皆是過往。你如今也是個陷進去的人了,愛情裏麵,哪有道理可言?莫說我這侄兒會有醒的一天,就是他一輩子都這個樣子了,你也斷不會拋下他。將心比心,我也不過就是個愛著你父親的女人而已。”
將心比心?
倒也果真滑稽,我將哪顆心去比你的心?
不是不想回答,是真的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說與她聽。難聽的說辭不是沒有,隻是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她和我父親,半斤八兩,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一個當小輩兒的,確實是沒資格評論。
見我沒說話,她歎了口氣:“我弟弟可能也同你說了吧,我們正想法子讓你父親提前出來幾年。那個地方,雖是不委屈人,但他年歲漸長,那樣待下去,不是個法子。”
我冷笑:“這會兒想起來了?當初千方百計把我們初家弄垮的時候,怎就沒長這一副菩薩心腸呢?”
辛女士抬頭看了我一眼:“你父親沒同你說過這些事情麼?”
“哼,他老人家瞞著我的事兒可多呢。”
冷嘲熱諷,失了風度。我雖明白這道理,可是麵對著眼前這舉止優雅儀態萬千的女士,卻總是無端的想起我的母親。從大門大戶嫁到初家來,餘下半生以夫為天。跨出閨閣,進了婚房……從此就是另外一段人生。想她插的一手好玉蘭花,隻盼著父親能看一眼,誇幾句。便為著父親那敷衍的讚譽,沾沾自喜。以前隻覺得母親卑微的叫我火大,現在想想,她是那樣可憐。
而辛女士,現在卻坐在我麵前,三五米的距離裏,跟我說著偉大的愛情。
人生總是滑稽可笑。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吟漣到底也這麼大了,縱然你不原諒又如何。況且,我也從未指望過有人體諒。”
我站起來,幾步走到她麵前,抬起一隻手來緩慢的指著她:“辛女士,你的說辭真是可笑。什麼叫我不原諒又如何?什麼叫你從未指望過有人體諒?你用你的家庭、你的背景,害我家破人亡,還嫌不夠?你不過就是仗著自己辛家大小姐的頭號罷了,如果你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的女人。你以為還會有吟漣?怕是我母親的一個腳趾頭你都比不上!現在好了,你這麼多年希望的事情終於能實現了。我父親出獄,你們一家三口團聚。多好的結局!你倒也用不著和我商量這件事情,更加不必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的女兒生而為雞,這一輩子都不要妄想著能成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