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主簡介】
範質(911-964),字文素,宋大名宗城(今河北大名縣)人。
後唐長興年間進士。曆任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後周時官至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宰相),兼參知樞密院事(最高軍事長官)。後周世宗病重時,受顧命,輔佐恭帝繼位,加開府儀同三司(一品文散官),封蕭國公。
北宋建立後,加侍中(門下省長官),仍然擔任宰相,罷參知樞密,封魯國公,所以世人又稱範魯公。
為人質直廉介,所得官俸賞賜,多給孤貧。侄兒謝課(《宋史》
作謝果)已經得了個六品官,仍感到不滿足,要求範質替他調職升官。範質深感問題嚴重,“省之再三歎之,不覺淚滿盈眸”,因而“抒古詩一首以曉之”,向侄兒嚴肅地提出了“六戒”和交友、任俠、節儉等必須注意的問題。《宋史》本傳中曾說:“從子校書郎果請奏遷秩,質作詩曉之,時傳誦,以為勸戒”。可見他這首誡兒侄長詩無論在當時或者在後世都曾產生過很大的影響。
誡子侄詩
【原文】
戒爾學立身,莫若先孝弟。怡怡奉親長[1],不敢生驕易。戰戰複兢兢[2],造次必於是[3]。
戒爾學幹祿[4],莫學勤道藝。嚐聞諸格言,學而優則仕。不患人不知,惟患學不至。
戒爾遠恥辱,恭則近乎禮。自卑而尊人,先彼而後己。《相鼠》與《茅鴟》[5],宜鑒詩人刺。
戒爾勿放曠[6],放曠非端士。周孔垂名教[7],齊梁尚清議。南朝稱八達[8],千載穢青史。
戒爾勿嗜酒,狂藥非佳味。能移謹厚性,化為凶暴類。古今傾敗者,曆曆皆可記。
戒爾勿多言,多言眾所忌。苟不慎樞機[9],災厄從此始。是非毀譽者,適足為身累。
舉世重交遊,擬結金蘭契[10]。忿怨從易生,風波當時起。所以君子心,汪汪淡如水。
舉世好承奉[11],昂昂增意氣。不知承奉者,以爾為玩戲。所以古人疾,籧篨與戚施[12]。
舉世重任俠,俗呼為義氣。為人赴急難,往往陷囚係。所以馬援書[13],勤勤告諸子。
舉世賤清素,奉身好華侈。肥馬衣輕裘,揚揚過閭裏[14]。雖得市井憐,還為識者鄙。
爾曹當憐我,勿使增罪戾。閉門斂蹤跡,縮首避名勢。勢位難久居,畢竟何足恃。物盛則必衰,有隆還有替。速成不堅牢,亟走多顛躓[15]。灼灼園中花,早發還先萎。遲遲澗畔鬆,鬱鬱含晚翠。
——節錄自《宋文鑒》
【注釋】
[1]怡怡:和順。
[2]戰戰複兢兢:恐懼戒慎。
[3]造次:急遽之時。
[4]幹祿:求俸祿。
[5]《相鼠》:《詩經·鄘風篇》名。本意是譏諷當時貴族統治者的貪濁無禮,後來引申為諷刺無禮。《茅鴟》:古逸詩篇名。諷刺不敬。
[6]放曠:曠達不拘禮俗。
[7]名教:以正名定分為中心的封建禮教。
[8]八達:指八個通達之士。
[9]樞機:指近要之官。
[10]金蘭契:金蘭,指交友相投合。契,合。
[11]承奉:謂承旨奉行。
[12]籧篨(q儼ch儼):本意為粗竹席。後引申為喻觀人顏色而為辭之人。
戚施:駝背。用以比喻諂諛獻媚之人。
[13]馬援:東漢時人,王莽篡位時為新城太守,後依附於隗囂,複歸劉秀(即漢光武)。建武十一年任隴西太守,建武十七年任伏波將軍。曾謂賓客曰:“丈夫為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又言:“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