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台灣後,梅堇岩馬不停蹄,繼續他來去如風的行程。好不容易進公司讓我能好好看他一眼時,已是好幾天後了,他在我們天母店舉辦一場世界罕見精油演講。

我站在講廳後方,看著幾十位聽眾被吸入芳療的世界裏。

剛開始還有抄筆記的沙沙聲,十五分鍾過後,所有人專注得連筆記都忘了抄,眼睛大大的,嘴巴開開的,整個空間靜得像真空狀態,隻剩下梅堇岩溫文的嗓音。

這就是傳說中的梅大神。盡管我進沁芳園已有三年,對於能與他並肩工作,都還是倍感榮寵、不可置信。

他精采的演講使時間飛快,一轉眼他就朝大家說聲“謝謝”,步下講台,對如雷的掌聲淡定以對。

這卻是我最備戰狀態的時刻。我上前抓起麥克風,張臂阻住開始蠢蠢欲動的梅粉。“梅老師後麵還有其他行程。接下來如果有提問,請寫紙條給我,我們會在網站用文字方式回複。”

梅堇岩此時已提著公文包出了店門,不曉得又要趕赴什麼行程。一轉眼,就隻剩他的背影了。

靜謐、孤寂卻偉岸的背影。

梅粉一臉興奮又失望,漸漸散到講廳外的商品展售區聞香。

我熄了講廳的燈,帶著滿滿一迭的問題紙條,跟著出去。

無論在沁芳園工作多久,我還是驕傲於這裏營造出的氣氛。白牆配淺色原木的北歐極簡風,聽說是梅堇岩親自設計的。他特意不熏香,不播音樂,訓練店員輕聲細語,在奉茶之後便退下垂手站定,讓整體氣氛更加純淨,就連架上都隻賣單方精油,客人一踏進來就會知道這是間高價位的專業芳療。

受到靜謐的氣氛感染,我躡手躡腳去拿起薄荷試聞瓶,讓沁涼香氣蘇醒我的腦袋。昨夜,以及之前的好幾夜,我都因為梅堇岩意外的袒護而神魂顛倒睡不好。我真的需要提神。

“大澍,又有妳的電話。”櫃台的小姍到我身邊低聲說:“妳能不能叫她們不要再一直打來了?又是想要問大神行蹤的,是不是?”

“每一個打來的我都有叫她們別打,可是她們講不聽啊。”我放下薄荷瓶。

“那是因為妳每次都會幫她們傳話。”小姍不太高興。“她們在妳這裏有達到目的,當然會一而再再而三打來。”

“她們有急事想找大神,難道我不該跟大神說,讓事情就這麼耽擱了?”

小姍嘴一噘,正要發作,我先一步接過話筒說:“你好,我是項澍耘。”

“澍耘,我是台南店的店長袁厚華。”電話那頭的口氣很緊張。“太好了,我剛才好怕找不到妳,妳知道大神在哪裏嗎?”

聽她那麼焦急想要從我這邊連絡到梅堇岩,我好傷感。她們都以為我是梅堇岩最近身的幹部,可是為什麼我感覺他離我那麼遠?

“我不知道。他沒有說。”我沮喪地手按額頭。

“妳不知道?妳不是大總管嗎?”

“沒有什麼大總管,我是營銷。我跟妳說過了,我不負責大神的行蹤。”

“可是她們都說妳最知道大神行蹤,如果妳不知道就不會有人知道——妳知道他的手機為什麼一整天打不通嗎?”

“他演講、寫書、開會的時候都會關機。那些時候,沒人找得到他。”

“這就是大神的不對了。”小姍在旁邊插嘴。“他是那麼大的公司的老板,手機應該要隨時保持暢通。”

“噓。”我按住話筒對小姍說:“要是不關機,他怎麼可能經營這麼大的公司,同時出那麼多書?煩都被煩死啦。”

“蛤?那他有沒有跟誰一起?”厚華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有沒有那個人的手機?”

“大神是獨行俠,來去都是一個人。”我說。

“啊?”她聽起來很頭大。“欸欸欸,妳可不可以幫我跟他說,我們台南店的房東說要大幅調漲房租,從下個月馬上開始,這樣漲下去我好怕會虧損……”她劈哩啪啦不等我就一路講了下去,我連忙從小姍那邊抽來紙筆記下,連寫五六分鍾,她才終於講完。

“還有其他事嗎?”我問。

“欸,對了。”厚華好怕我掛斷的樣子。“大家都在討論大神應該會把辦公室遷到其他分店,妳有沒有聽說會遷到哪裏?”

“嗯……有很多揣測啦。”我的心沉甸甸的。“有人說會遷到更市中心的分店,有人說他會選離他家最近的店,也有人說會到空間更大的分店,但是我從來沒聽他提過,所以我不知道。”

“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遷嗎?”厚華聲音都發抖了。“這……這個傳言已經講了好久,他到今年都沒有動作,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我覺得他不是奢侈路線的人,天母店這間辦公室還可以用,他可能不想那麼勞民傷財吧。”

“這也隻是妳的揣測嘛?”

這句話讓我莫名的心酸。

是的,這隻是我的揣測。梅堇岩可能會遷辦公室的傳聞,我打從進沁芳園就聽過了,他就是從來沒跟我提過呀,這就是他與我山海一般的距離呀。

“妳會希望大神搬嗎?”厚華無厘頭地冒出這句。“我是超級怕他搬啦,我覺得找妳傳話很方便。換做別人,不知道會不會像妳這麼盡心。”

“我……”天哪,光是想到梅堇岩可能會搬走,我難受得說不出話了。

鳳勳見到我的窘迫,放下手上的一箱貨,不由分說搶過話筒切掉。

“喂。”我大叫。

“靠,妳還真有耐心。”她一副仗劍俠女的樣子。“這又不是妳的工作,跟她耗這麼久幹嘛?要不是我,妳講到明天都講不完。”

“還好她已經講完正事。”我氣結。“不然妳隻是害我多了回撥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