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色夕陽耀眼。熱氣拂麵。

我猛喘氣,心跳得好快好快,一時不能適應這樣的氣溫和光線。

我在沁芳園天母店門口,站在熟悉的紅磚道上,身旁是我經常澆的玉蘭盆栽。我為什麼穿著無袖上衣?

“我是有東西要給妳。”是梅堇岩熟悉的嗓音。

“什麼?”我反應不過來。

梅堇岩往公文包裏掏去,忽然揪緊了眉心,往包裏越挖越深。“怎麼不見了。”

“什麼東西不見?”我嘴巴說著,卻東張西望。夏燦揚,夏燦揚在哪裏?

梅堇岩沒回答,把公文包放到地上,徹底翻開來找。

我找不到夏燦揚,他應該不會在這裏。他好起來了嗎?我必須馬上弄清楚。

“澍耘,它真的不見了。”梅堇岩抬起頭來,臉色很不對。

但我顧不得了。“老板,對不起,我有事必須先走。”不等梅堇岩回答,我已奔向馬路,舉起手招出租車。

夏園是好的。庭院橙樹挺立。

我雀躍萬分,衝進去推開玻璃門,卷進了狂卷旋風。

每個人都驚愕轉過來看我。小蓮在櫃台,派洋在精油架旁,阿覺搬著一箱貨正要往裏邊走,還有滿室的客人,全都驚愕地瞧著我,定格了。

我火速搜尋全室,看見了,櫃台後一身黑衣的虎背熊腰身影。夏燦揚閃亮大眼,濃眉飛揚,雄健的手臂好端端在打著筆電。他好了,他好了!

我喜極咧嘴笑,笑得像個傻瓜。

夏燦揚看見我了,站起來衝著我笑。“小姐,有預約療程嗎?”

這一句轟一聲,如雷貫頂。

“今天是幾月幾日?”我呆呆的。

“呃……十月一日。”

十月一日,我的生日,正是我第一次到夏園的這一天。

夏燦揚好了,但是……他不記得我了。對他而言我變回一個陌生人。瀑布上的戲謔,棉被中的擁抱,森林公園中的告白,那些共同的記憶全沒了。他不記得我叫他夏婆,他不記得聞過我的依蘭。我的心有一塊很珍貴的角落,脆弱崩解,嘩啦啦坍塌了。

所有的人都呆看著我,他們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奇怪?是什麼東西沾濕了我的臉?噢,我怎麼流了這麼多眼淚?不可能……我不會哭的呀。負債七百萬,我沒哭。苦戀梅堇岩,我沒哭。夏園燒成灰,我沒哭。我一向忍得住,可現在我怎麼掉了這麼多眼淚?快停,快停啊,可是淚如泉湧,我擦不幹。

“小姐,妳還好嗎?”夏燦揚滿臉關切,遞上一張麵紙給我。

他的手好了,那雙美妙的芳療聖手就連遞麵紙都如此靈巧,我又笑了,笑得胸腔顫動,無法抑止——可是他不記得我了,我不由得又爆哭失聲,聲聲撕心裂肺,跟瘋婆子一樣。

眾人一陣嘩然。夏燦揚整個傻了。

我的天,這種初見麵方式實在太糗了。對他來說,我應該成了個莫名其妙跑到他店中又哭又笑的瘋女人吧?

我理智升起,在淚花模糊中奪門而出。

但夏燦揚還是一直在背後叫著我。“小姐,小姐,妳還好嗎?”

回到天母店,我耳邊還是不停回響夏燦揚的叫聲:“小姐,小姐,妳還好嗎?”

我甩不脫那聲音,在店外繞著玉蘭盆栽踱步,一顆心亂亂地翻騰著。

所以,現在是重來一次了吧?

我好憂慮。雖然夏燦揚恢複健康,可是後續會怎麼發展呢?許願花精用完了,這次如果出差錯,已經不會再有彌補的機會。

我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讓沁芳園解除困境,讓梅堇岩愛上我,還是讓夏燦揚……噢,不行,不行這樣想。如果我跟夏燦揚來往,梅堇岩怎麼可能容得下我?失去梅堇岩,絕不會是我想走的路。

呸呸呸,不要想夏燦揚了。隻要他健康快樂,就夠了。我不能夠因為他對我好,就迷失了初衷。

那麼,今晚我該跟上次一樣去做生日療程嗎?天哪不行,剛才驚天一哭之後,我糗爆了,不能再過去了。

還是待在天母店就好了吧。

我望著燈火通明的店內。該現在進去嗎?現在才晚上七點多,還看不見梅堇岩摔東西,那是多麼飛躍性的一晚,我和他的關係從此更進一步,那……還是照上次的經驗,十點以後再進去吧。

我正要轉身離開,肩膀被人抓住了。

“靠,妳怎麼會在這裏?妳沒去做療程吼?”是鳳勳。

“我……”

“沒做療程,就罰妳幫我上架。”她沒讓我有拒絕的機會,將我拽了進去。

“為什麼妳老是要急著在到貨當天完成上架啊?”我沒好氣的回。“一個月才進貨一次,妳這樣是想在一天內把一個月份的工作做完吔。”

“快點啦,澍耘。”她早進了倉庫,在裏頭拔高音量鬼叫:“大澍——巨澍——千年古澍——”

再這樣叫下去,她要把梅堇岩給叫出來了。我連忙進倉庫,聞到熟悉的精油與紙箱混合的氣味。

我站到鳳勳身旁,與她肩挨著肩,再次見到她圓圓的臉,碰觸到她老愛用來勒我的壯臂,我百感交集。

“嘿。”我衝著她傻笑。“見到妳真好。”

“妳幹嘛?”

“就算妳胡搞瞎搞,我以後也一定不會再說不想見到妳了。”

“妳吃錯藥了喔?”她一臉莫名其妙,忽然一怔。“妳眼睛鼻子怎麼紅紅的?”

“有嗎?”我趕緊將臉別開,瞥見了倉庫門口一個長身勻稱的身影。

完了,驚動梅堇岩了。他倚在門邊貨架上,清俊優雅,跟平時一模一樣。

“外麵還有客人。”他朝我們撇個頭。

鳳勳“嘶”一聲縮起肩膀。我尷尬笑笑。

“剛才看妳跑得那麼急,怎麼不是去兌現妳的生日禮物?”他筆直望著我。

我迅速回想,這天我好像有答應去夏園做療程搜集情報,回來向他報告?

“呃……雖然沒做療程,但是我有跟他們老板聊了一下。”我這麼說。

他點了點頭,還算滿意這個答案。“到我辦公室來,好嗎?”

我跟著梅堇岩到二樓,他辦公室裏收納齊整,一塵不染,完全沒有異樣。

可惜了,我錯失了與他靠近的機會。

我照例沒有關門。梅堇岩清清白白,與女職員談話時向來不許關門。

“妳為什麼沒去做療程?”他坐到辦公桌後問。

“老板,芳療師是男的,她們沒人事先告訴我,是存心要設計我。”我頓了頓。“你是不是也知道?”再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怎麼不跟我說呢?”

“我擔心如果我說了,妳就不會去了。”他笑得有點局促。“這要求,是有點過分。我向妳道歉,好嗎?”

“……嗯。”

“我認為妳是真的需要休息。”

“女生休息有很多種方式,通常不包括給男生做療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