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老朽了的木牌子,用鐵絲穿著,懸掛在簷下,風一吹就來回晃蕩。木牌上寫著“光明理發店”五個字,大約是用油墨寫的,年深月久竟未褪淡。
簷下的木窗關閉著,窗欞上生滿縱橫的蛛網。窗邊的木門也關閉著,殘破的對聯上覆著積塵。——看樣子這又是一扇沒有人進出的門。
她記憶的膠片上分明記錄著理發店三十年前的樣子——一隻可以升降的鐵椅,椅子前麵有一麵鑲著紅木框的大鏡子。鏡子把屋子照得寬敞而明亮。鏡子裏的人端正地坐著,圍布從脖子罩下來,裹得人像隻口袋。
每次來小鎮,母親都要帶她走進這家理發店,理發師傅也認得這對母女,用方言打著招呼,叫母親先先(老師),叫她大眼睛子。
大眼睛子又來啦,是想街上好吃的餃耳(餛飩)了吧?理發師傅常和老顧客說笑話,對孩童更是喜歡拿話逗趣。
理發店裏的氣味有些澀重,像一種植物被折斷後留在人手上的味道。
理發師傅每回用剃刀時,會將剃刀在一塊油布上刮擦幾下,——那是世界上最難聽的聲音了,麻癩癩的,令她小小的心尖忍不住打顫。她總要再這聲音發出之前捂上耳朵。理發師傅的臉上是平靜的,仿佛在調理一根鬆了的琴弦。
她和那些等著理發的人坐在一起。她的眼睛盯著理發師傅的手,不放過那雙手的每個動作。那雙手的動作像舞蹈,嫻熟輕盈,是好看的。梳子和剪刀發出的清脆聲響也是好聽的。理發師的手指有時不經意地掠過母親的前額,母親的臉會微微向後讓一下。
母親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總要把臉湊近鏡子。
行吧,先先?理發師傅問道。
好得很。母親微笑著回答。
來,大眼睛子,剪個娃娃頭,剪好了就去吃餃耳。理發師傅的手一轉,一塊大毛巾便魔術般地圍在她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