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細雨,微涼。
有一隊蜻蜓在梧桐樹端徐徐飛著,這樣的天氣,蜻蜓也不曉得尋個地方避避雨,在一片寬厚的葉下待著,閑享一段無上清涼的時光。
蜻蜓是一種很安靜也很靈敏的昆蟲。除了翅膀起飛振動的聲音,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了。蜻蜓的靈敏使得人很難捕捉到它。當它似乎毫不防備地停在一片葉尖上時,你輕輕走過去,悄悄伸出手,快要捉住它翅膀的時候,它卻“嗖”地直飛而起,擦著你的指尖飛走了,讓人沮喪不已。
小時候,對付蜻蜓慣使的招數是用蜘蛛網捕它。簷角上,樹隙間,有蜘蛛精工細作織出的各式網兒。蜘蛛網的厲害在於,它幾乎是透明的,黏性又極強,不仔細看是見不著的,而一旦粘上了便怎樣也掙不脫。
一隻蜘蛛從腹後扯出最後一筆絲,完成了一張八卦式的大網,然後,向網的中央爬去,守網待蚊,待蛾,待蠅。忙活了半天,也該有頓美餐來慰勞一下空癟的肚子了。可是蜘蛛還沒在網中央坐穩,便見一隻竹竿上撐著個圓腦袋的怪物向它逼來,蜘蛛嚇得棄網而逃。
那個舉著竹竿的孩子則高興地大叫: “又撈著一張大網了!”
午後,蜻蜓總是飛得很低,大概是馱不動那過於熱烈的陽光吧。蜻蜓就在你眼前,在你耳邊,有時還掠過你的發間,你伸手一抓,以為逮著一隻,可你逮著的隻是一把陽光。
一直到傍晚,蜻蜓就是這樣飛著,悠悠然,飛在村莊,飛在田野,飛在河埠與溪邊,翅膀上,有金箔一樣華美光陰。
白日依山落,涼意隨夕生。這個時候,家家戶戶的光頭小子們都出動了,還有紮著蝴蝶結的丫頭們,也跟在小子們後麵。蜻蜓根本想不到,那些站在夕陽裏的孩子們對它們意味著什麼,更想不到孩子們手裏舉著的那個怪玩意竟是捕捉它們的武器。蜻蜓畢竟是昆蟲啊,怎樣靈敏也覺察不出這些很複雜的事情。
孩子們在這個時候,一個個都好似武功不凡的英雄,舉著蜘蛛網左右飛旋,一會兒工夫,網上便粘滿了蜻蜓,一隻挨著一隻。
夕輝漸暗,晚風吹來一團團灰藍的暮色,孩子玩夠了捕蜻蜓的遊戲,扛著戰利品,向著母親柔長的呼喚聲裏奔去。那些沒被捕著的蜻蜓們,也都卸去了翅膀的日華,向著草茂花美的地方,埋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