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說,很少有人能看懂伍迪·愛倫的新片《午夜巴塞羅那》——這不是一部笑的電影,而是一部讓人哭的電影。
我一直是不太愛看伍迪·愛倫電影的,因為我不太喜歡他的風格,不喜歡他“話癆”似的喋喋不休。這個戴著眼鏡、有著一雙小圓眼、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猶太人盡管才華橫溢,但他一直喜歡在電影中安排絮絮叨叨的旁白,讓人很是厭煩。當然,這當中有一個很重的因素是因為我的英語不好,根本無法聽懂電影的台詞,也無法明白那些拙劣譯文的意思。直到我看這一部《午夜巴塞羅那》,我這才真正地明白,伍迪·愛倫真是智慧無比,這個人對於世界和人類是洞察的,並且,因為洞察,他變得頑皮而執著,變得特立獨行,變得幽默無比。
電影仍是由伍迪·愛倫的叨嘮,引出一個故事:兩個美國女青年,姑且一個稱為金發美女,一個稱為黑發美女,她們一起來到了西班牙的巴塞羅那,這個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之一。在那裏,她們認識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畫家。畫家向她們分別展開了攻勢,結果是,金發美女墜入愛河,瘋狂地愛上了他;而那個看起來正經無比、並且準備結婚的黑發美女也在不可抑製的情感之下,與畫家暗地裏發生了關係。三個人的生活,就這樣糾纏在一起,這還不算,畫家還有一個美麗且恩愛的前妻,這時候,也適時地出現了,她與畫家之間,彼此恩愛,也彼此折磨。金發美女接納了她,並且,與她一道,跟畫家生活在一起。而那個理智的黑發美女呢,在經曆了短暫的一夜情之後,怎麼也忘不了那個畫家……
如果這部電影隻是一部單純的愛情電影的話,那麼,它就跟伍迪·愛倫絲毫沒有關係了。電影的精華在於困惑,在於設問——一種看起來平平淡淡的設問:黑發女原本是愛著自己的未婚夫的,可自從跟畫家發生了關係之後,愛情變成了問題:她愛上了畫家嗎?不知道。她在理智上一直是排斥畫家的,可在情感上,她一直對畫家忘不了;而另一個金發女郎呢,她起先是一直愛著畫家的,後來,突然地就有一天,她發現這根本不是自己所要的生活,於是她選擇了離開,她到底要什麼呢?不知道。至於畫家那個美麗的妻子,她與畫家,是天生的一對,但他們兩人隻要在一起,就會彼此折磨……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東西都無法控製,那麼,他還是什麼——命運的玩偶?或者,一個貌似美麗或者智慧的怪物?
當一種疑問,對人的一切,以及人的本質達成挑戰時,那麼,完全可斷定這種問題的殘酷——我看這一部令人心悸的電影,一個最大的感受就是:伍迪·愛倫為什麼要擺出這樣的問題呢?剪不斷,理還亂。平常之中,我們總是自以為是,總以為思考的、體味的、追求的,都那樣順理成章、合乎邏輯。在伍迪·愛倫的設問中,我們發現,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並且,是沒有答案的問號。
這樣的電影是輕喜劇嗎?那分明就是一把黑沉沉的鈍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自己身上,痛得讓人心悸,並且,死死地鑽進心裏。
隻是這個家夥不痛也不哭,他就這樣把鈍刀當癢耙,輕鬆地把玩人性,像一個惡作劇的小醜,將困惑變成輕喜劇,將疑問演繹成無心無肺的笑。伍迪·愛倫到底想做什麼呢?他隻是想在輕鬆隨意之中,開開人類本質的玩笑。
伍迪·愛倫有一句經典名言:“你這樣地悲觀絕望,這樣地看破一切,而後,你唯一的反應就是放聲大笑。 ”這一句話,真的是徹悟之語。一個人,在他看破紅塵,看破人類,甚至看破自己,剩下的,往往隻有大笑了。一個人的笑,在極度之中,往往不是與快樂,卻是與悲傷聯係在一起的。那些看似對立、毫不相幹的東西,最終意義的本質,往往是一樣的,就像痛苦與快樂,辛酸與甜蜜,希望與絕望,黑暗與光明,死亡和永生……它們實際上是一個東西,是一張紙牌的正麵和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