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人依舊坦蕩清澈的笑容,李裕心底泛上了一絲絲愧疚,對不起,上官,明知道這是強你所難,我還是沒有阻止父皇,因為沒有你的幫助,我便不會有十足的把握贏過李禊,打敗不了他,
我便——永遠無法獲取唐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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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亥時
夏末秋初之際,夜晚沒了往日蛙鳴蟲叫,沒了難以忍耐的暑熱,漫天繁星沉浸在靜謐的荷池上,白日裏爭相鬥豔的百花此刻耷拉著,似是安睡,陣陣清風攜著空氣中清爽的露草之味,飄過月色,吹過湖上,而後越過重重屋脊,湧到院中裏那一雙精致的骨節分明的手中。
晚膳後,李裕邀上官賞月,院正中設一素色地毯,毯上置一小幾,兩人相對而跪,幾上紅泥小爐,爐上煨著一壺清茶,旁邊兩隻同色小杯,清淡雅致的環境,清淡雅致的人。
“你白日說的話,何意?”
執著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而後,那雙手的主人才淡淡說道:“皇上今日之言,名為寵,實為防,皇甫傅和程異兩人恃寵而驕,在外無惡不作,早已是朝廷的毒瘤,而宰相崔胤……據我所知,他是皇上身邊第一人,皇上怎會為了兩個佞臣而失信忠臣呢?”
“上官是說,父皇這樣做有他自己的目的?”
“自然,”上官雲飛眸光依舊專注於手中小杯,他手微微晃了晃,杯中銀月晃了晃,他的聲音恍惚也晃了晃,
“皇上這番做法目的有三,一是除去屍位素餐現象,將二人升職,兩人均被調離原來的職位,那麼空出來的職位會被何人擔任,這就看皇上了;二是兩人升職過快,越級過多,自然會受到禦史台的彈劾,屆時皇上順應民心,想抓兩人的犯罪證據自然是手到擒來;三是敲山震虎,你我都知道這兩人背後的人是劉季述劉中尉,更別提皇上了”
李裕若有所思的接著他的話,“近些年,父皇一直想要掃除‘宦官’幹政的風氣,如今朝廷上下兵權,大部分都已收攏,隻餘下神策軍那一支,還掌握在劉季述手中,偏偏那支軍隊掌管著皇城安危,而劉季述近些年越發守規矩,竟抓不到他絲毫的錯處”
“往往看起來平靜的湖麵,總會醞釀著巨大的漩渦,”上官雲飛微微一笑,“一處錯誤也不犯,正是表明了此人心思深沉,掌控手下人的手段之高,久居上位者總會有些自傲,然劉季述身上從無此氣息,這本身就很不尋常,說明他對自己要求很高,對手底下要求更高,而這般自律的人不顯山不露水,卻在此時讓程異皇甫傅‘犯事’引起皇上注意,這是何意?”
“叮!”的一聲,頭頂上一片楓葉飄落下來,在兩人目光相交的上空戛然停住,空氣中流動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片刻後,李裕眨了眨眼,聲音有些寒意,“你是說,他想造反?”
風呼呼的吹過,那股別樣的氣流被吹散,那楓葉悠悠飄落,在空中劃過一道悠揚的弧度,上官雲飛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悠揚的旋律,偏說出的話令人心驚。
“不僅有反心,且造反之日亦在近幾月內,他拋出皇甫傅和程異兩人,便是為了試探皇上,同時令朝廷上下對他鬆懈,你們抓住他的錯處越多,到時候對他也越鬆懈,待他血洗宮廷那日,就是你們後悔之時”
“父皇不會如此大意,既然知道劉季述早有反心,怎麼可能不防備著他,”李裕搖了搖頭,溫朗的眉宇間一片愁緒濃濃,
上官雲飛笑了笑,李裕此刻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他拿過李裕手中早已冷卻的茶杯,再次為其倒了一杯茶後,才緩緩說道:“那麼太子,皇上目前最防備的人還是他嗎?太子目前最防備的人……還是他嗎?”
李裕瞳孔豎起,倒吸了一口涼氣——是的,他忘了,自從虔王回來後,不論是自己還是父皇,鬥爭的矛頭早已指向了李禊,父皇擔憂著李禊的兵權,之前的大多時日裏全都是在算計著如何奪取李禊的兵權!
而自己,自己則是為了唐歌,才選擇插手朝堂政局,然終究是涉世不深,並沒有對劉季述過多關注,此刻經上官一提醒,這才猛然驚醒。
好一招調虎離山,借力打力!
上官雲飛觀李裕麵上神情,便知道他想明白了,“而虔王,想必對劉季述的心思早已了解,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容易的任你們奪了他的兵權,否則以他的能力,皇上恐怕施再多的計謀也是不能辦到的,劉季述想看你們雙方鬥得兩敗俱傷,虔王又何嚐不是坐山觀虎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