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伊勒得又來了郡主府。
“斯琴,你來了蠻城這些年我對你的心意你該是清楚的。”伊勒得稍顯不自在,略黑的麵容浮現一層暗紅,“我喜愛你,斯琴,嫁我為妻吧,我會好好兒待你。”
正發著呆的沐斯琴回神過來,疑惑地瞅著伊勒得,說:“我同滄欒的事整個蠻城都知曉,你不會介意嗎?”
提及厲滄欒,伊勒得一口氣悶在胸口。他守了沐斯琴許多年,到頭來竟不如一個流放的囚犯!“厲滄欒他並不是你的歸屬……”
“你也不是。”斬釘截鐵的四個字,斷了伊勒得的話。沐斯琴撥弄腕上的鈴鐺,輕聲道,“我雖是在邊疆生活多年,骨子裏仍舊是漢家兒女,我講究從一而終,既是認定了厲滄欒便不會放手。”
“從一而終?”伊勒得突然大笑起來,“厲滄欒會接受你嗎?尚且不論你將他視為男寵一事,單就厲滄欒這個人來說,野心勃勃的他會甘心在郡主府陪你一生?厲滄欒貪戀權勢,在郡主府待著也是為自保,終究是會離開的。”
被提及心中最掛心的事,沐斯琴怔了一瞬。
“他不願陪我又有何妨,反正我纏著他兩年了,再多個幾年也沒什麼差別。”沐斯琴口氣淡淡,心口細微的疼痛卻瞞不了自己。伊勒得說得是,厲滄欒不會一直陪著她的,不會……
“今日你拒絕了我的求親,有朝一日你定會後悔!”留下這一句,伊勒得憤然離去。
百雀樓是蠻城最大的酒樓。
厲滄欒走進店內,無視店小二笑意盈盈的問話,徑自上了二樓伊勒得約定的房間。早在他來到蠻城,得知伊勒得愛戀沐斯琴之時他就料到伊勒得會找他,隻是不曾想到這一等就是兩年。
推開房門,濃重酒氣撲麵而來。
“指揮使大人。”厲滄欒恭敬地叫,伊勒得聞言丟掉手中的酒罐,上前一把揪住厲滄欒的衣襟口,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亂臣賊子,別以為沐斯琴對你好你就有所仗勢!她才不是喜歡你這落魄王爺,她,她……”遲疑片刻,伊勒得猛然吼叫出聲,“沐斯琴喜歡的是□□!你不過是他的替身!”
“□□?”
“□□是蠻城的勇士,你同他在容貌上有幾分相似。”打從第一眼看到厲滄欒時他就明了沐斯琴的意圖,“隻是□□在狩獵中意外喪生,沐斯琴雖然麵上沒什麼,心底卻是難過的。若非□□死了,怎麼會有你如今的逍遙日子!”
“原來她心裏有人。”淡淡的酸意自心底泛開,厲滄欒表麵如常,“那又如何?□□死了還有我,□□若沒死你也得不到沐斯琴。總而言之,沐斯琴不是你的。”他掙脫伊勒得的掌控,撫平衣上的褶皺。
“沐斯琴也不是你的!她不是你的!”伊勒得狂吼,額角青筋跳動,“她壓根兒就不愛你!”
厲滄欒的回應是默不作聲地離開房間。
情愛一事他素來不曾上心,沐斯琴的身上藏著太多情緒而他又懶得探詢。她不愛他也無妨,他也不愛她。他與她不會是同路人。
【五】
日子就這麼安穩地過去幾日,然而都城一道賜婚的聖旨,卻打破了蠻城的平靜,掀起驚天巨浪。
“皇上把斯琴郡主指婚給伊勒得指揮使,那厲滄欒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滾出郡主府咯!”一人答道,“不過要是這厲滄欒夠下作,死賴著郡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說得是,說得是啊!”
“指揮使豈能容得下厲滄欒?郡主府怕是要雞飛狗跳了!”
這邊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那邊郡主府卻如往常一般,毫無動靜。
宣讀聖旨時厲滄欒並未出現,他是在沐斯琴的房中尋到那一塊黃絹的屍首——沐斯琴將它絞成片片碎布。他將破碎的聖旨拚回原樣,細細看著令沐斯琴盛怒的墨跡。
盯著絹布上破碎的玉璽印鑒,厲滄欒腦中閃過將皇帝碎屍萬段的畫麵。說不出的狂躁在血液中流走,憤怒的火焰在他身體中橫衝直撞。他竭力靜下心神,此時房外卻想起了伊勒得的聲音。
“皇上已經下令要我二人擇日完婚,你敢違抗聖旨嗎?”仗著有皇命撐腰,伊勒得絲毫不將沐斯琴的反抗放在眼裏,一掌緊握她的手腕,另一手眼看就要襲上胸前,厲滄欒正巧開了房門。
伊勒得動作一頓,然後朝厲滄欒囂張地喊話:“厲滄欒,沐斯琴早晚都是我的人!你憑什麼跟我爭跟我搶!待我成了郡馬你就給我滾出郡主府!你算什麼東西!”說完就強行吻上沐斯琴的唇。
厲滄欒的眸子,深濃如墨,身子卻一動不動。另一邊的伊勒得隻覺得寒光一閃,巨大的痛楚自胸口蔓延至全身各處。他鬆開沐斯琴慘叫出聲,後者手中的彎刀上,染著猩紅的血。
“你活夠了嗎?敢動我!”厲滄欒從未聽過沐斯琴冰冷至此的聲音,看著她猶如地獄羅刹的懾人模樣深深的不安凝結成團,“我沐斯琴是你要得了的嗎?你敢娶,我就讓你一家死無葬身之地!”
伊勒得狼狽逃走,沐斯琴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厲滄欒麵前伸手便是一掌。
“懦夫!”她恨恨地說道。
“郡主不是已經讓指揮使大人遲到苦頭了嗎?”那一劍雖未傷及要害但也力道十足,伊勒得一時半會是娶不到這嬌蠻郡主了。厲滄欒凝視沐斯琴紅腫的唇,極力壓下的火氣頓時上湧。
他是能出手,但他不願。沐斯琴隨心所欲太久,他不願事情總由著她來,他就是要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所以他忍下拆了伊勒得骨頭的衝動,冷眼旁觀。